地面湿漉漉的,脚踩上去黏糊糊的,白幽却一眼也没低头看。她死死盯着前方那扇摇晃的铁门,眼角余光掠过墙角——几个红点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呼吸般一明一灭。
她猛然顿住脚步,身子一侧,紧贴墙壁,后背抵上冰冷的水泥墙。
那些不是坏掉的灯,是监控探头,正在自动调整视角。刚才那一箭炸毁了电源箱,灯光全灭,可这些藏在墙里的摄像头仍在运转。
头顶、左右、背后...至少六双“眼睛”正锁定她的体温。只要她冲向铁门,下一秒就会暴露,整条通道都将被火力封锁。
不能硬闯。
她缓缓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指尖轻轻拂过羽毛,最终停在第七支上。
这支与别的不同,尾端嵌着一片薄薄的金属片,边缘刻着细密纹路。这是养父留给她的,他曾说过,只有在最危险的时刻才能动用。
她搭上第一支箭,没有瞄准摄像头,而是斜斜对准天花板与墙面交接处。那里有一条旧时代遗留的光学导轨,积满灰尘,但只要角度精准,光便能顺着它层层反射。
松手。
箭撞击导轨的瞬间,金属片碎裂,光芒四散。紧接着第二支箭射出,在第一道光中穿行,再次分裂出更多光影。第三支、第四支接连飞出,每一只都在空中划出不同的弧线,全部击向同一位置。
“啪!啪!啪!”
一个个摄像头仿佛被无形之手击中,外壳爆裂,火花从中迸出。红点一个接一个熄灭。走廊终于陷入短暂的黑暗,唯有远处断续的警报声还在回响。
白幽喘了口气,手指仍搭在弓弦上。她清楚这种系统不会彻底瘫痪,备用线路随时可能重启,她最多只有十秒。
就在此时,脚下猛地一震。
裂缝再度扩大,黑色藤蔓从地底钻出,缠绕着半截尸体迅速逼近。
那些尸体双眼泛绿,动作整齐划一,根本不像是残缺之人,明显被人操控。它们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低沉震动,仿佛在回应某种指令。
她后退两步,躲开一根抽来的藤蔓。落地时右脚踩到一块翘起的铁皮,身体微微一倾,但她立刻稳住重心,反手从腰间抽出两支带微型炸弹的箭。
箭矢射入两侧裂缝,几乎同时爆炸。地下传来闷响,气体被点燃,火光顺着缝隙窜出,暂时逼退了藤蔓。
铁门就在身后。
她转身用力撞去,锈死的锁发出刺耳声响,终于松动。门缝刚够一人通过,她正要闪身而入,耳边忽然响起电流杂音。
“现在他们看不见了。”
是季延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冷静得不像在逃命。
白幽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盯着门外仍在扭动的藤蔓,以及远处最后一个未完全熄灭的摄像头。那点红光还在闪烁,如同垂死野兽仅存的一只眼。
她抬手,抽出最后一支特制箭。
这一次,她瞄准的是那个残存探头的底座。箭矢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穿过烟尘,精准命中。整块墙体内部线路短路,最后一点红光彻底消失。
整个监控网络,断了。
她刚欲迈步,通讯器再度响起。
“声波炮准备就绪。”
语气平淡,却如惊雷劈入寂静。
白幽的脚步停在门口。她原以为这只是逃亡的一环,切断视线便可悄然撤离。可这一句话,让一切变了味。
这不是逃。
这是反击的开始。
她站定,转过身面对通道深处,弓已上弦,目光扫过满地废墟与冒着烟的裂缝。空气里充斥着焦糊味和腐烂植物的气息,令人作呕。
但她没有皱眉,也没有屏息。她早已习惯,就像习惯了自己这张冷峻的脸。
远处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士兵发现信号中断,开始推进了。但他们看不见她。至少现在看不见。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调整姿势,右臂绷紧。在荒原猎杀怪物多年,她深知一件事:真正的猎手从不急于出手,而是等待猎物自行踏入陷阱。
而现在,敌人已经瞎了。
她拉开弓,静静等候下一个踏入的人。
通讯器沉默了几秒,忽然又响了。
“你那边还有多少路?”
季延问。
“刚进旧实验室入口。”她低声答,“通道堵死了,得另找路线。”
“别走主路。”他说,“监控一断,他们会派巡逻队地毯式搜查。你往东边排水井绕,有个维修竖井,能通地下二层控制室。”
白幽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些?”
“以前修过这里的管道。”他顿了顿,“那时候还不叫实验室,是个废弃的数据中心。”
她没再追问。季延向来如此,许多事从不说透。她只知道,这个终日蹲在修理场摆弄零件的男人,知晓的秘密多得惊人。
她贴着墙前行,脚步极轻。铁门后是一条狭窄走廊,两侧立着生锈的金属柜,地上散落着撕碎的文件与断裂的电线。空气更冷了,弥漫着陈年积灰的气息。
走到拐角,她停下。
前方地板裂开一道新口子,比外面的更宽,边缘渗出暗绿色液体。她蹲下,用箭尖拨开碎石,发现下方连着一根粗壮结构,似树根,却又泛着金属光泽。
这地方已被藤蔓的老巢彻底渗透。
她刚要起身,通讯器突然“嘀”了一声。
“小心。”季延声音压低,“我刚接入修理场的残余信号,看到一组数据正从实验室核心向外传输。有人在远程调取资料,加密等级极高,但我截获了一段片段...关键词是‘种子计划’和‘血脉编码’。”
白幽瞳孔骤缩。
左臂上的机械鹰纹身突然发烫,宛如被电流击中。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每次接近真相时,都会如此。
“能定位传输终点吗?”她问。
“正在分析。”他说,“但对方也在清除痕迹。若想锁定源头,必须黑进主服务器...风险极大,一旦失败,整个修理场的备用电源都会暴露。”
“别试。”她打断,“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声波炮。那是我们唯一的底牌。”
那头沉默数秒。
“你知道吗?”季延忽然开口,“阿澈昏迷前,木牌最后一次共鸣的方向...就是这个实验室。”
白幽握弓的手骤然收紧。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追查养父之死才来到这里。可如今,线索竟指向一个十岁的孩子。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前走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电子门,屏幕漆黑,门已锁死。她试着用刀撬开面板,却发现内部线路尽数腐蚀,根本无法手动开启。
正思索对策,头顶传来细微震动。
她抬头,看见通风口的格栅正在晃动,螺丝一点点松脱。
有人要下来。
或者,根本不是人。
她迅速退至门侧阴影中,弓已拉满,箭尖直指通风口。
三秒后,格栅坠落。
一道黑影落下,砸地闷响。
不是士兵。
是个身穿实验服的女人,脸色惨白,眼球浑浊,右手插在胸口,仿佛被人活生生撕开。可她仍在移动,步伐僵硬却稳定,径直朝门走来。
白幽松手。
箭矢贯穿她太阳穴,尸体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不再动弹。
白幽上前查看,发现袖口绣着编号:L-09。
这是“种子计划”研究员的专属编号。
她正欲翻查口袋,通讯器突然剧烈震动。
“白幽!”季延声音急促,“别碰她!那是诱饵!她血液里有寄生孢子,一旦接触活体就会激活...”
白幽猛地后退。
可已经晚了。
她方才蹲下时,左手曾撑地,掌心被一块碎玻璃划破。
此刻,伤口正缓缓渗出一滴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