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纯白房间里的寂静,如同一种缓慢作用的毒素,持续渗透。
回到律所,古诚感觉自己像是被重新校准过的仪器。
每一个齿轮的转动都更加精准,却也更加冰冷。
他依旧高效地处理着叶鸾祎交办的一切事务。
但那种效率背后,是一种抽离了个人意志的、纯粹的机能运转。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思维的模式也在发生变化。
更加直线,更加服从于某个预设的核心指令。
叶鸾祎的意志。
叶鸾祎似乎很满意这种变化。
她不再需要频繁地用眼神或细微的动作去敲打、确认,因为那种内在的“校准”已经完成。
她开始更直接地使用他,如同使用一件终于开刃、并且完全理解其锋利度与使用方法的兵器。
这天下午,叶鸾祎将一份文件扔在古诚面前的书桌上(他依旧在她书桌旁的地毯位置处理辅助工作),语气平淡无波:
“古晟名下那家子公司,最近在争取城东那块地!
这是我们之前盯了很久的!”
古诚拿起文件快速浏览。
里面是古晟那家子公司财务状况的一些疑点。
以及他们为争取地块可能使用的一些不那么合规的手段的推测。
证据链不算完整,但指向性明确。
“我需要这份文件里的推测,变成某些人眼里的事实。”
叶鸾祎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需要你亲自出面,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消息自然地流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并且看起来与我们毫无关联!”
这不是命令他去伪造证据,而是利用信息差和人性弱点,进行精准的信息投放和舆论引导。
这是一种更高级、也更隐蔽的攻击。
古诚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但那种沉沦的感觉很快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覆盖。
他明白了自己的新角色,不仅仅是随从、助手,更是她手中那柄不见光的暗刃。
“是,小姐!”他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平稳,“我会处理好。”
他没有问为什么,没有质疑动机,甚至没有去思考这可能会对古晟,乃至古家造成怎样的影响。
他的思考回路已经被简化:接收指令,分析执行路径,达成目标。
至于目标之外的涟漪,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接下来的两天,古诚变得异常“忙碌”。
他利用叶鸾祎赋予他的、可以接触部分外部资源的权限。
以及他自身那种容易让人降低戒心的温和表象,开始进行一系列隐秘的操作。
他“偶然”在某个高端俱乐部“偶遇”了一位与古晟存在竞争关系的建材商,在看似随意的闲聊中。
“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古晟子公司资金链的“担忧”。
并“好心”提醒对方注意风险,暗示有更可靠的合作方可以选择。
他通过一个难以追溯的虚拟号码,向几家与古家有业务往来、同时也与媒体关系密切的咨询公司,匿名发送了一些经过精心筛选和模糊处理的“内部消息”片段。
内容足以引起对古晟子公司诚信的怀疑,却又让人抓不住把柄。
他甚至“无意中”让叶鸾祎律所里某个嘴巴不严、又对古诚抱有某种同情(或者说好奇)的助理。
“偷听”到他和叶鸾祎一段关于“某些企业为拿地不择手段”的、被刻意设计过的对话片段。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如同在雷区行走,充分利用了信息的不对称和人性的复杂。
他像是一个无声的扩散器,将叶鸾祎提供的“毒素”,精准地投放到目标环境的各个关键节点。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内心异常平静。
没有道德上的挣扎,没有对古晟这个“血缘上的堂兄弟”的丝毫怜悯。
在他的认知里,古晟和其他人一样,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或者是他需要去影响的“环境变量”。
他的任务就是完成叶鸾祎的指令,让棋局向她期望的方向发展。
几天后,效果开始显现。
先是业内开始有小范围关于古晟子公司资金问题的流言。
接着,与古晟竞争地块的对手公司突然提高了报价,姿态强硬。
随后,一家颇具影响力的财经媒体发表了一篇措辞隐晦。
但矛头直指某些地产公司激进扩张风险的文章。
虽然没有点名,但圈内人很容易对号入座。
古晟明显感到了压力,几次打电话给叶鸾祎,语气一次比一次焦躁,试图探听口风,甚至隐含威胁。
叶鸾祎在电话里一如既往的冷静,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了。
但挂断电话后,她看向安静跪在一旁地毯上的古诚,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做得不错!狗东西!”她的评价依旧吝啬,但分量不同以往,“比预想中更快!”
古诚低下头:“是小姐运筹得当!”
他没有居功,将一切成果归因于她的谋划。
这并非谦逊,而是他真实的认知,他只是她意志的执行终端。
叶鸾祎似乎很受用这种态度。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让他起身。
她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太阳穴。
“这里的刃,磨得越来越快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满意,“很好,继续保持!”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短暂,却让古诚感到一种奇异的、被“赋能”的战栗。
他意识到,他的价值,正在以一种新的、更危险也更具破坏力的方式被确认和提升。
他不再是需要小心呵护、偶尔敲打的瓷器,而是真正可以伤人的利器。
而掌握利柄的人,正在欣赏着刃口闪烁的寒光。
“是!”他低声回应,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绝对的服从。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双手或许不会直接沾染血腥。
但他的意志(或者说,她赋予他的那部分意志),将成为她攻城略地的隐形武器。
刃已开锋,指向了她所指定的任何方向。
而他,作为刃本身,无需思考方向,只需保持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