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晴再次摔门而去,留下了一室狼藉和几乎凝滞的空气。
叶鸾祎站在原地,胸口因愤怒和刚才那番出格举动而剧烈起伏。
她看着古诚,他依旧僵硬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但整个身体,都透着一股死寂般的麻木。
她赤足踩上他鞋面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那瞬间宣示主权的快感早已被一种更深的不安和懊悔取代。
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用这种近乎侮辱的方式,当着苏婉晴的面…她本意是想保护他。
清洗掉苏婉晴带来的污秽,可这行为本身,何尝不是另一种更深的伤害?
叶鸾祎的心沉了下去。
她抿了抿唇,终究说不出更多安抚或解释的话。
她的骄傲和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无法轻易低头。
她只能转身,故作冷静地走向客厅,留下一句:“把这里收拾干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皮鞋鞋面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足底微凉的、柔软的触感。
与苏婉晴那带着恶意挑逗的触碰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他心乱如麻。
因为这来自小姐的“清理”行为,充满了占有。
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更像是对一件物品的标记。
他默默地开始收拾餐桌,动作机械而迟缓。
每一次弯腰,似乎都能牵扯到身上那些隐秘的。
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痛(来自叶鸾祎之前的责罚和苏婉晴带来的心理冲击)。
他知道小姐可能后悔了,那瞬间她眼神里的复杂他捕捉到了,但那又怎样?
伤害已经造成,信任已然崩塌。这个家,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份让他安心栖息的温暖。
接下来的两天,别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叶鸾祎试图用稍微平和一点的态度对待古诚。
不再那么尖锐挑剔,甚至在他递上茶水时,会极快地说一声“谢谢”,虽然声音依旧僵硬。
但古诚的回应永远是恭顺而疏离的“是,小姐”!再无其他。
他完美地履行着管家的职责,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叶鸾祎隔绝在外。
叶鸾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焦躁。
她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古诚那双曾经只映照着她身影的眼睛,如今变得空洞而遥远。
就在这时,苏婉晴又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上门,而是先给叶鸾祎打了电话。
“鸾祎,还在生我气吗?”
苏婉晴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歉意和真诚。
“上次是我不对,我喝多了,行为失态,我向你郑重道歉!
我也想了想,确实不该过多关注你的私事,尤其是…古诚!”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也为了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请你和古诚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就当是给我个机会赔罪,也…也让古诚放松一下!
我看他最近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总是绷着,看着都让人心疼!”
苏婉晴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道了歉,又表现出对叶鸾祎界限的尊重。
最后还“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古诚的关心,完全是一副善解人意的闺蜜姿态。
叶鸾祎握着电话,眉头紧锁。
她本能地想拒绝,苏婉晴的“好心”总让她觉得不踏实。
但听到苏婉晴说古诚“精神状态不好”、“让人心疼”时,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看向不远处正在安静擦拭花瓶的古诚,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和消瘦。
也许…也许出去换个环境,有外人在场,能打破他们之间僵持的局面?
或许苏婉晴在场,古诚会稍微放松一些?
一种病急乱投医的心理,让叶鸾祎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时间,地点?”
苏婉晴立刻报上了一家格调高雅、隐私性极好的餐厅名字和时间。
晚餐时分,三人在餐厅幽静的包间里落座。
古诚原本坚持要站在叶鸾祎身后侍立,却被苏婉晴笑着按在了座位上:
“哎呀,古诚,今天就是一起吃个便饭,放松点,没那么多规矩!
鸾祎,你说对吧?”她看向叶鸾祎,眼神带着询问。
叶鸾祎看着古诚拘谨不安的样子,点了点头:“坐吧!”
古诚这才如坐针毡地在下首位置坐下,全程低着头,几乎不碰餐具。
苏婉晴则表现得异常活跃和体贴。
她不再将过多注意力,放在古诚身上。
反而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叶鸾祎聊天,聊工作,聊最近的时尚潮流,仿佛真的只是闺蜜聚会。
但她总能“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一些轻松愉快的方向,试图调节气氛。
期间,她注意到古诚几乎没动筷子。
便非常自然地,将一盘看起来就很软糯易消化的点心转到他面前。
语气温和地说:“古诚,尝尝这个!
这家店的招牌,味道很清淡,你应该会喜欢。”
她的举动自然大方,完全不像上次那样带着挑逗,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善意的关怀。
古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鸾祎。
叶鸾祎心里有些不舒服,苏婉晴这种对“她的”人过于自然的关心让她膈应。
但表面上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微微颔首。
古诚这才低声道谢,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慢慢吃起来。
苏婉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她转而笑着对叶鸾祎说:“鸾祎,你看古诚多听你的话!
不过啊,有时候对底下人也不能太严苛了,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放松。
你看他,在你面前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我以前有个助理也是,能力很强,就是太怕我!
后来我试着多鼓励她,跟她像朋友一样相处,她现在工作起来反而更卖力了。”
她这话看似在劝叶鸾祎对古诚好点,实则暗指叶鸾祎过于严苛,才导致古诚如此紧张压抑。
而且,她刻意用了“像朋友一样相处”这样的字眼。
无形中在古诚心里,种下了一颗对比的种子。
原来,主人和仆人之间,还可以有另一种更轻松的关系?
叶鸾祎的脸色微沉,她听出了苏婉晴的弦外之音,冷冷道:
“我的人,我知道怎么管教!”
苏婉晴立刻做出说错话的样子,掩嘴笑道:
“哎呀,你看我,又多嘴了!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她轻松地将话题带过,却成功地在古诚心里留下了一丝涟漪。
晚餐结束后,苏婉晴借口去洗手间,先离开了包间。
叶鸾祎和古诚沉默地坐着,气氛再次变得尴尬。
过了一会儿,叶鸾祎的手机响了,是苏婉晴发来的信息:
「鸾祎,我突然有点急事得先走了,账我已经结过了!
看你今天心情还是不太好,让古诚陪你散散步再回去吧,别急着回家闷着!」
叶鸾祎看着信息,眉头紧锁。
苏婉晴这番“体贴”的安排,让她感觉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她收起手机,对古诚说:“咱们走吧!”
两人走出餐厅,夜晚的凉风拂面。
叶鸾祎确实不想立刻回到那令人窒息的别墅,便沿着餐厅旁一条安静的林荫道慢慢走着。
古诚默默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走了一会儿,叶鸾祎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她想趁着这个机会,或许可以…说点什么。
哪怕不是道歉,至少缓和一下关系。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打来的。
她不得不接起电话,走到一旁去交谈。
古诚便站在原地等候。
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他看着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叶鸾祎。
她侧着脸,神情专注而冷峻,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叶律师。
再回想刚才餐桌上苏婉晴温和的笑容,和“像朋友一样相处”的话语。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迷茫涌上心头。
也许…苏小姐说得对?
小姐永远不可能像苏小姐那样,给他哪怕一丝一毫平等的尊重和温和的对待。
他在她心里,永远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打骂、需要绝对服从的物件。
这时,他的手机也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苏婉晴发来的信息:
「古诚,今晚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还是…心情不好?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找我聊聊!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时候,离开一个让你窒息的环境,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当然,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
这条信息,如同魔鬼的低语,精准地击中了他此刻最脆弱、最迷茫的心防。
苏婉晴没有强迫,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一种“关怀”!
并将选择权看似交到了他手里。
古诚握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看着刚刚结束通话、正朝他走来的叶鸾祎。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似乎想跟他说话。
但此刻,古诚的心已经被苏婉晴的信息和今晚的对比搅得天翻地覆。
他看着叶鸾祎,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残留的忠诚,有深刻的伤痛,有迷茫。
还有一丝…因误解而生的、悄然滋生的抗拒。
叶鸾祎走近,看到他眼中那陌生的、带着疏离和挣扎的眼神。
刚到嘴边试图缓和关系的话,瞬间哽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苏婉晴今晚看似退让和体贴的举动。
实则是一场更加阴险的、针对古诚心理的争夺战。
而她,似乎正在一步步落入下风,将古诚推得更远。
夜色中,两人对视着,中间却仿佛隔着一道由误会、伤害和外人精心编织的谎言构筑起的无形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