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烈日当空。
清风亲自带着那封印着“阴秽瘤”的瓦罐,在城郊一处向阳的山坡上,以削尖的雷击桃木枝引燃篝火,将其投入火中。
那肉瘤在火焰中剧烈扭动,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黑烟,最终在纯阳烈焰中化为灰烬。
随着那污秽之物的彻底消散,远在王府的云皎皎,正坐在窗前擦拭那两块龟甲,忽然心有所感,仿佛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一丝阴霾被阳光驱散,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抬眼望向西侧旧院的方向,那里的滞涩阴冷之感已然消失,气息变得与其他地方一般无二,甚至因为阵法疏导的缘故,显得更为通透。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夜王府的人都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同。
最先察觉的是负责洒扫庭院的仆役。
“奇了怪了,这几日院子里的落叶好像都少了些,看着格外清爽。”
一个老仆一边清扫着本就干净的石径,一边对同伴嘀咕。
“可不是嘛!”
“而且你发现没,往年这时候总爱在墙角结网的那些烦人小虫子,这几天好像也不见了踪影?”另一个仆役附和道。
连厨房里的人也感觉到了变化。
“王婶,你觉不觉得最近井水打上来,喝着好像更甘甜了?”
负责挑水的杂役疑惑地问厨娘。
王婶正在揉面,闻言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而且这几日发的面团,好像都格外暄软,带着股说不出的麦香。”
这些细微的变化在仆役间口耳相传,虽不明所以,但都觉得是好事,干活似乎都更有劲头了。
变化更明显的是在侍卫们中间。
尤其是那晚参与旧院行动的巡逻队员,感受最为深刻。
“头儿,你说邪门不邪门?”
那晚最先察觉异常的年轻侍卫对巡逻队长说道,“自打那晚之后,我夜里巡逻,走到西边那块儿,再也不觉得后背发凉了!”
“以前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现在啥感觉都没了,心里踏实得很!”
巡逻队长深有同感:“确实如此。”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这几日兄弟们轮值,精神头似乎都更足了,连打瞌睡的都少了。”
这种宁和、舒畅的感觉,在王府核心成员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
小蛮是最高兴的一个:“小姐小姐!我感觉最近吃饭更香了,睡觉也更沉了!”
“以前偶尔还会做噩梦,现在一觉到天亮!”
“肯定是小姐布的阵法起作用了!”
云皎皎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感觉多。”
“阵法只是辅助,调和气场,让人心神安宁,自然吃得好睡得香。”
清风和明月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受到的震动最大。
他们习武之人,对环境的感知远超常人。
如今在王府内行走,只觉得气息流畅,身心不由自主地放松,连往日因旧伤而偶尔隐痛的关节,这几日都舒坦了不少。
两人看向云皎皎的目光,早已没了最初的怀疑,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信服,甚至带上了几分敬畏。
这日午后,萧璟难得闲暇,在书房处理完公务后,信步走到窗边。
他习惯性地蹙眉,感受着周身环境,这是他多年来因强迫症和战场后遗症养成的习惯,总是下意识地审视周围,寻找任何可能的不协调与潜在威胁。
然而,这一次,他紧绷的神经竟奇异地松弛下来。
书房内空气清新流通,窗外庭院草木生机盎然,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和谐无比。
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宁静感包裹着他,让他因繁杂政务而略显疲惫的心神得到了抚慰。
他深邃的目光不由转向揽月小筑的方向。
那个女人……她布的阵法,竟真有如此效果?
“清风。”他沉声唤道。
“属下在。”清风应声而入。
“府中近日,可有何异常?”萧璟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清风恭敬回道:“回王爷,府中一切安好。”
“仆役们皆言近日心神宁定,诸事顺遂。”
“侍卫巡逻亦觉轻松。”
“西侧旧院自那晚之后,再无任何异动。”
萧璟沉默片刻,又问:“她呢?”
清风自然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答道:
“王妃近日多在揽月小筑静修,偶尔在院中照料花草,翻阅古籍,一切如常。”
“嗯。”萧璟挥了挥手,示意清风退下。
他独自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府中这种祥和宁静的气场,与他记忆中铁血肃杀、甚至因他自身缘故而时常显得压抑的王府截然不同。
这种改变,确实是从她布阵之后开始的。
他想起她当初说“可凝聚府内祥和之气,驱散些许阴秽污浊,令居者心神宁定”,如今看来,竟一一应验。她并非信口开河。
谢流云人未到声先至,摇着扇子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我说萧璟,你这王府最近是请了哪路神仙开了光?”
“怎么我一进来,就觉得浑身舒坦,连你这张万年冰山脸看着都顺眼了几分?”
萧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谢流云浑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我说真的!”
“外面那些传言我还不信,如今亲身感受,才知道你这‘卦妃’是真有本事!”
“这阵法布的,绝了!”
萧璟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染上金边的天空,以及天空下,因阵法而焕发出不同生机的王府。
而此时,揽月小筑内,云皎皎正将一杯清水,缓缓浇灌在假山石下,那里埋藏着代表“土”行的黄玉阵眼。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王府的气场如同一个精密的仪器,正在她的调理下,和谐而稳定地运转着,将祥和宁瑞之气输送到每一个角落。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萧璟所赠的白玉佩,又看了看桌上那两块似乎彼此呼应的龟甲。
阵法成了,王府暂时安全了,她也算是兑现了当初“尽职尽责”冲喜的承诺。
然而,她脑海中却不时闪过那晚在旧院库房外瞥见的、窗后一闪而过的影子,以及那被轻易解决的“阴秽瘤”。
这一切,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这看似祥和的表象之下,那晚感受到的、更深层次的触动,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总觉得,这平安阵守护的平静,或许比她想象中更要脆弱。
而真正的风浪,可能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