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在晨雾中悄然驶离河岸,将笼罩在不安中的清河镇远远抛在身后。沈家四人挤在狭小的船舱里,惊魂未定,周氏还在低声啜泣,沈厚德紧紧搂着妻儿,脸色苍白,小沈安似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把小脸埋在父亲怀里,不敢出声。沈清辞则紧紧盯着来路,生怕有追兵出现。
容婆婆和那沉默的艄公配合默契,小船并未顺流直下,而是拐进了一条隐蔽的支流,两岸芦苇丛生,雾气弥漫,很快就辨不清方向了。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雾气渐散,眼前出现一片宁静的湖面,湖畔山峦叠翠,隐约可见几处炊烟。
小船靠向一处简易的木质码头,码头上早有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等候。容婆婆率先下船,对车夫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沈家四人道:“到了,下车吧,换马车。”
一家人忐忑地下了船,登上马车。车内还算宽敞,铺着干净的草垫。容婆婆也跟了进来,坐在车门边。马车随即启动,沿着湖畔小路颠簸前行。
周氏忍不住小声问:“容……容婆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容婆婆闭目养神,淡淡道:“一个安全的地方,到了便知。”
沈厚德忧心忡忡:“那……那铺子咋办?咱们啥时候能回去?”
“先把命保住再说吧。”容婆婆眼皮都没抬。
沈清辞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但她强迫自己镇定,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娘,别怕,吴伯和陆公子安排的地方,肯定安全。咱们就当……就当出来散散心。”
小沈安抬起头,怯生生地问:“姐姐,咱们是去玩吗?”
沈清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摸摸弟弟的头:“嗯,去个好玩的地方住几天。”
马车在山路上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掩映在竹林深处的庄院前停下。庄院白墙灰瓦,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收拾得十分整洁清幽。容婆婆下车,上前叩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竟是阿福!
“阿福哥!”沈清辞惊喜地叫出声来。
阿福见到他们,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沈老板,沈大嫂,沈姑娘,小公子,你们可算到了!快请进!”
见到熟悉的阿福,沈家四人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一半。跟着阿福走进庄院,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和安宁,与世隔绝一般。几个仆役模样的人安静地做着事,见到他们,只是恭敬地行礼,并不多话。
阿福将他们引到一处独立的厢房小院,道:“几位暂且在此安顿,一应用品都已备齐。少爷稍后便来。”
周氏看着干净舒适的屋子,摸着柔软的床铺,眼泪又掉了下来:“这……这地方真好……比咱家还好……就是心里不踏实……”
沈厚德也喃喃道:“这得花多少钱啊……”
沈清辞安抚父母:“爹,娘,既来之则安之。先歇歇,洗把脸,定定神。”
阿福让丫鬟打来热水,送上热茶点心。一家人梳洗过后,围坐在桌边,捧着热茶,惊魂甫定,这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陆景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常服,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虽仍有些清瘦,但眉宇间神采奕奕。他走进来,对着沈家四人深深一揖:“沈老板,沈大嫂,沈姑娘,小公子,景珩来迟,让诸位受惊了!”
周氏和沈厚德慌得连忙站起来还礼:“陆公子使不得!使不得!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沈清辞也福了一礼,抬头看向陆景珩,见他安然,心中莫名一松。
陆景珩请他们坐下,温言道:“此地是我母亲的一处陪嫁庄子,十分隐秘安全,诸位可安心住下。外面的事,自有景珩处理。”他看向沈清辞,眼中带着歉意和感激,“此番又连累姑娘及家人涉险,景珩心中实在愧疚难安。若非姑娘数次相助,景珩恐怕早已……”
沈清辞忙道:“公子言重了。清辞一家能安然至此,全仗公子与吴伯、容婆婆救护之恩。”
陆景珩摇摇头:“恩情之言,不必再提。如今局势未明,对方势力盘根错节,为安全计,需委屈诸位在此暂避些时日。庄内一应俱全,若有需要,尽管吩咐阿福。”
周氏搓着手道:“陆公子太客气了,这……这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就是……就是心里惦记着镇上的铺子……”
陆景珩理解地点点头:“大嫂放心,铺子那边,我已派人暗中看顾,不会有事。待风头过去,定让诸位平安归家。”
正说着,小沈安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众人都笑了,气氛轻松了不少。陆景珩笑道:“想必大家都饿了,我已让厨房备了便饭,我们边吃边聊。”
饭菜很快端上,虽不如酒楼精致,但食材新鲜,味道清淡可口,显然考虑了沈家人口味。席间,陆景珩并未多谈外界纷扰,只是闲聊些庄子的趣事,问问沈清辞近来钻研药膳的心得,气氛倒也融洽。周氏和沈厚德见陆景珩如此平易近人,渐渐也放松下来。
饭后,陆景珩对沈清辞道:“沈姑娘,庄后有一片药圃,种了些药材,姑娘若有兴趣,可让阿福带你去看看。或许对姑娘钻研药膳有所助益。”
沈清辞眼睛一亮,她对药材正是兴趣浓厚,连忙道谢。
阿福领着沈清辞来到庄后,果然有一片不小的药圃,规划得井井有条,许多药材她只在书上见过,如今得见实物,欣喜不已。她小心地蹲下观察,不时向阿福请教。阿福耐心解答,还告诉她哪些是吴伯和容婆婆近年新移栽的稀有品种。
看着这片生机勃勃的药圃,闻着空气中混合的药香,沈清辞连日来的紧张和恐惧渐渐被一种宁静充实所取代。这里,仿佛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
傍晚,沈清辞回到小院,周氏正在灯下缝补衣服,沈厚德在院子里劈柴,小沈安则追着一只蝴蝶跑。见到她,周氏笑道:“回来啦?这地方真清净,鸟语花香的,心都静下来了。”
沈厚德也擦着汗道:“是啊,比镇上舒坦!就是闲得慌,不干活浑身不得劲!”
沈清辞看着家人逐渐适应,心中安慰。她帮着母亲做了晚饭,一家人围坐吃饭,虽身处异地,却也有了家的温馨。
夜里,沈清辞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隐约的虫鸣,思绪万千。从昨夜仓皇出逃,到今日置身桃源,仿佛做了一场梦。她摸了摸怀中那枚已恢复冰凉的玉扣,又想起陆景珩温和却坚定的眼神。她知道,外面的风波并未平息,这安宁只是暂时的。但至少,此刻家人安全,她也有了喘息和精进的机会。
正当她迷迷糊糊将要入睡时,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她警觉地坐起,低声问:“谁?”
窗外是阿福压低的声音:“沈姑娘,少爷请您去书房一趟,有要事相商。”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深夜相召,必有大事。她迅速披衣起身,心中那股刚刚平息的波澜,再次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