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沉稳而略显虚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轻轻叩响。沈清辞的心随着那声响猛地一跳,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才应道:“请进。”
门被推开,陆景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家常便袍,衬得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却比上次在济仁堂昏迷不醒时好了太多。眉宇间的沉郁之气散去不少,眼神清亮,唇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他走进来,行动间仍能看出一丝伤后的虚弱,需要稍稍倚靠门框,但整个人的气度已然不同。
“沈姑娘,”他拱手一礼,声音温和,“一路辛苦。仓促相请,还望姑娘勿怪。”
沈清辞连忙侧身避礼,福了一福:“陆公子言重了。公子伤势未愈,该清辞问候公子安好才是。”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气色尚可,心中一块大石才算真正落地,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
陆景珩微微一笑,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有劳姑娘挂心,已无大碍,只是还需将养些时日。”他目光落在沈清辞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此番能脱险,多亏姑娘数次冒险相助,运送兰果,更是关键。此恩此德,景珩没齿难忘。”
沈清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声道:“公子于沈家有恩在先,清辞所做,不过是略尽绵力,实在当不起公子如此重谢。”
“姑娘过谦了。”陆景珩摇摇头,语气郑重,“若非姑娘胆大心细,在清河镇周旋,又甘冒奇险送来解药,景珩此番恐怕凶多吉少。姑娘不仅是我的恩人,更是扳倒奸佞的功臣。”
听到这话,沈清辞忍不住抬头问道:“公子,州府那边……真的都了结了吗?那些坏人……”
陆景珩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主犯已伏法,余党正在清剿。树倒猢狲散,掀不起大浪了。姑娘一家,今后可安心度日。”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只是委屈姑娘,还需在此暂住几日,待清河镇那边彻底清扫干净,再送姑娘回去与家人团聚。”
“清辞明白,多谢公子周全。”沈清辞点点头。能彻底解决后患,暂时离家几日算不得什么。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沈清辞有些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陆景珩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氛围,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姑娘对药膳颇有心得,想必对药材也感兴趣。这别院后有一处小药圃,种植了些许奇花异草,景致尚可。姑娘若是不嫌闷,可愿随我一同去看看?也算……散散心。”
参观药圃?沈清辞眼睛一亮。她确实对药材充满好奇,尤其是经历了清心兰之事后。而且,这也能缓解此刻的尴尬。“清辞荣幸之至。”她连忙应下。
陆景珩笑了笑,起身,示意丫鬟不必跟随。他走得稍慢,沈清辞便也放慢脚步,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别院深处,果然有一片用竹篱围起来的小园子。还未走近,一股混合着各种草木清香的奇异气息便扑面而来。
踏入药圃,沈清辞顿时被吸引住了。园子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分畦列亩,种植着许多她认识或不认识的植物。有的叶片肥厚奇异,有的开着颜色罕见的小花,有的则散发着浓郁的辛香或苦味。
“这是紫背天葵,清热凉血。”陆景珩指着一丛叶片背面呈紫色的植物介绍道,“旁边那是七叶一枝花,解毒消肿有奇效,但本身亦有微毒,需慎用。”
沈清辞好奇地凑近观察,连连点头。陆景珩又引着她看了几样,讲解其性状功效,言语清晰,见解独到,显见是真正懂药之人。
走到药圃一角,沈清辞的目光被一株叶片细长、开着淡蓝色小串花的植物吸引,那花香清冽幽远,让她莫名想起清心兰。“公子,这是?”
陆景珩看了一眼,道:“这是蓝雪草,又名‘忘忧’,其花香有宁神静心之效,但若过量,反会致人昏沉。世间万物,利弊相依,用药之道,在于权衡分寸。”他说这话时,目光似有深意地看了沈清辞一眼。
沈清辞心中微动,感觉他话中有话,似乎不只是说药。她正琢磨着,陆景珩已走到另一处,指着一小片看似不起眼的、贴着地面生长的墨绿色小草:“此物名为‘地听’,看似寻常,其根系却极其发达敏锐,能感知极远处的地面震动。常用于……预警。”
预警?沈清辞心中一惊,不由得多看了那“地听”几眼。这别院里,竟种着如此奇特的植物?
陆景珩仿佛看出她的疑惑,淡淡一笑:“家母昔年颇好此道,留下些许种子。我闲来无事,便种来看看。”他语气平淡,却让沈清辞感觉到这药圃或许并非简单的消遣之所。
两人边走边看,陆景珩学识渊博,谈吐优雅,沈清辞听得入神,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也会提出一些自己在炮制药膳时遇到的疑问,陆景珩都耐心解答。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落在两人身上,气氛难得的宁静和谐。
就在他们走到药圃最深处,靠近后墙的地方时,沈清辞忽然注意到墙角阴影里,有一小片泥土似乎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与周围平整的土地格格不入。而且,那附近的几株药草显得有些蔫黄。
“公子,你看那里……”沈清辞下意识地指了一下。
陆景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哦,前几日雨后,怕是野猫刨的。已让下人整理过了,无妨。”他语气轻松,但沈清辞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凝重。
真的是野猫吗?沈清辞心中存疑,但见陆景珩不愿多谈,便也聪明地不再追问。只是,那处不自然的痕迹,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了她心里。
参观完药圃,陆景珩似有些倦意,便送沈清辞回房休息。“姑娘且安心住下,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丫鬟。晚些时候,我再设宴为姑娘接风洗尘。”
“公子太客气了,您身体要紧,不必为清辞劳神。”沈清辞忙道。
陆景珩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回到房中,沈清辞回想方才药圃中的种种,尤其是那处翻动的泥土和陆景珩瞬间的异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看似平静安宁的别院,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难道,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危险潜伏在侧?
她走到窗边,望向远处药圃的方向,心中刚刚放松的弦,不由得又微微绷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