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宾楼的后堂,一缕上等的檀香在空气中袅袅升起,却驱不散孙德胜眉宇间的焦灼。
紫砂壶里上好的碧螺春,茶香四溢,但他却没有半点品茗的心思。
“老陈,你……你给句准话。”
孙德胜亲自给陈金水续上水,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这事儿,搁我这儿,是捅破天的大事。鸿宾楼的百年招牌,下一步是生是死,可能就看这一回了。”
陈金水捧着温热的茶杯,眼观鼻,鼻观心,任由那氤氲的茶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久到孙德胜几乎要坐不住了。
“掌柜的,”
陈金水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而苍老,
“这鸿宾楼换门庭,改菜谱,比改朝换代也差不了多少。我一个掌勺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下人,哪敢对东家的家业指手画脚。”
“哎!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孙德胜急得搓了搓手,
“我不是让你负责,我就是心里没底,想找你掏句心窝子话!抛开这改制的事不谈,你跟我说实话,柱子……这小子,你到底是怎么看的?他……他真的有那么大的谱?”
陈金水闻言,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他没有直接评价何雨柱,而是将茶杯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掌柜的,您还记得,柱子刚来鸿宾楼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吗?”
孙德胜一愣,陷入了回忆。那时候的何雨柱,还是个跟在何大清屁股后面的半大孩子,空有一身蛮力,性子又冲,在后厨就是个不讨喜的愣头青。
陈金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从一个谁都瞧不上的二灶师傅,爬到今天,成为整个宣武门片区红白喜事都得请的大师傅,您算算,他花了多长时间?”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孙德胜心中所有的疑虑。
是啊,才多久?
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不过短短数月光景。
这期间,他摆平了多少事,露了多少手绝活,又看准了多少次时机?这小子的眼光,根本就不能用他的年龄去衡量。
他就像一个在深山里修炼多年的老道,一出山,便能洞察天机。
“不止如此。”
陈金水加重了语气,
“他这个人,做事看似冲动,但您仔细想想,哪一次,他吃过亏?哪一次,他没给自己留后路?他看事情,比咱们这些老家伙,看得远,看得透!”
孙德胜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陈金水的话如醍醐灌顶,让他豁然开朗。
他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般的决绝与兴奋!
“我明白了!我他娘的明白了!老陈,谢了!这杯茶,我记下了!”
……
街道办的办公室里,墙上贴着鲜红的标语,空气中飘着一股墨水和旧纸张的味道。
王主任听完孙德胜一五一十的陈述,手里的搪瓷缸子悬在半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老孙……你,你再说一遍?”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要主动降价,把鸿宾楼改成平民菜馆,还要……还要免费办扫盲班?”
“千真万确!”
孙德胜看着王主任震惊的表情,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他挺直了腰杆,语气铿锵,
“王主任,国家号召我们工商业者要积极向组织靠拢,提高思想觉悟。我孙德胜虽然是个生意人,但也知道什么是大势所趋!”
王主任脸上的震惊迅速转变为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他“啪”地一声将搪瓷缸子拍在桌上,绕过办公桌,紧紧握住孙德胜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
“觉悟高!老孙,你这个思想觉悟太高了!”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
“不瞒你说,区里刚刚下达文件,正准备在咱们片区开展工商业联合会的扶持和思想教育试点工作!你这……你这是走在了政策的前面,给咱们整个片区都树立了一个先进典型啊!这事儿我必须立刻上报,必须给你请功!”
“王主任,您可千万别!”
孙德胜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却恰到好处地把何雨柱推了出来,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能有这个觉悟,全都是受了一位年轻同志的启发和教育。这个主意,也是他给我出的。”
“哦?”
王主任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是哪位同志有如此长远的眼光?”
孙德胜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无比清晰地说道:“我们楼的何雨柱同志。”
“何——雨——柱?!”
王主任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那个厨艺惊人、帮他解决了街道大难题、还献计清理臭水沟的年轻人?
他……他竟然还有如此敏锐的嗅觉和远见卓识?
这哪里还是一个普通的厨子!这分明就是一个被埋没在灶台边的将才!
王主任的脑海中瞬间翻江倒海,他看着孙德胜,眼神郑重无比:
“好!好啊!这个何雨柱同志,我们一定要大力表扬!要树为我们街道的青年榜样!”
与街道办里昂扬向上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四合院贾家那间屋子里几乎凝固的死气。
秦淮茹抱着襁褓中的棒梗,听着儿子因为饥饿而发出的微弱哭声,心如刀绞。
锅里只有一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棒子面糊糊,连她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更别提下奶了。
贾张氏那双三角眼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恶狠狠地落在了贾东旭身上。
“都是你这个废物!媳妇儿子都养不活!”
她骂了一句,随即压低声音,眼中闪着贪婪而阴毒的光,
“你去傻柱家走一趟,他家肯定有好东西!”
“妈!”
贾东旭吓得一个哆嗦,何雨柱那天冷漠的眼神和决绝的话语,至今还是他的梦魇,
“您饶了我吧!他说了,那是最后一次!他现在就是个疯子,我不敢去啊!”
“妈,柱子哥他……”
秦淮茹也怯生生地开口,
“他现在不好惹,万一他再冲过来,会吓着孩子的……”
“瞧你们俩这怂样!”
贾张氏气得一跺脚,唾沫星子横飞,
“我算是白养你们了!他何雨柱凭什么吃香的喝辣的,我大孙子就得在这儿挨饿?他心怎么就那么狠!既然要不来,那就不会自己去拿吗?”
“拿?”贾东旭和秦淮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和“偷”,有什么区别?
“妈!这事儿干不得!要被抓起来的!”贾东旭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呸!没出息的东西!”
贾张氏凑到他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谁让你进他屋里了?他家那个地窖,你忘了?从后窗那小气窗爬进去,神不知鬼不觉!他何雨柱欠我们贾家的,这是他应该孝敬的!拿点白面,再顺块腊肉回来,给你媳妇和儿子补补身子,天经地义!”
“地窖……”
这两个字像一个魔咒,在贾东旭的脑海里炸开。他仿佛已经闻到了白面的香甜和腊肉的油香。
恐惧与贪婪,在他的心中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快去!”
贾张氏见他动摇,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指着襁褓里的棒梗,声音凄厉,“你看看你儿子!脸都饿青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吗!”
“饿死”两个字,像一记重锤,彻底击溃了贾东旭心中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残存的理智被原始的饥饿感和为人父的羞耻感彻底吞噬。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脸上浮现出一抹豁出去的疯狂与狰狞,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