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的笑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定格,目光齐刷刷地、惊愕地投向门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陈青松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何雨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缩到苏秀秀的身后,小手死死地攥住了她的衣角,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和陌生。
陈金水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杯中清亮的酒液剧烈地晃动着,他眉头紧锁,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唯有何雨柱,他的坐姿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那双刚刚还带着些许暖意的眸子,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便骤然冷却,化作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松!”
苏秀秀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像一根绷紧的弦。
她甚至没有去看何大清一眼,而是本能地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语速极快地命令道:
“好孩子,快带雨水妹妹回你屋里去!把门关好,不叫你们不准出来!”
“哦……好!”
陈青松被这突变的氛围吓得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拉起脸色煞白的何雨水。
何雨水的小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怯生生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那个男人。
那张脸,既熟悉又遥远,嘴唇翕动了数次,那声在血缘上无比亲近的称呼,却像一块巨石堵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最终,她默默地低下头,任由陈青松拉着她,逃也似地躲进了里屋。
“吱呀——”
里屋的门被紧紧关上,隔绝了孩子们的视线,也让堂屋里的气氛彻底降至冰点。
直到此刻,苏秀秀才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母狮,猛地转身,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瞪着何大清。
她的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碾碎了挤出来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我们家不欢迎你!”
何大清被她这股滔天的气势震得后退了半步,旋即又硬着头皮,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边搓着手,一边干巴巴地说道:
“秀秀,你看你,这火爆脾气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
“我脾气爆?”
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彻底点燃了苏秀秀的脾气。
她气极反笑,笑声尖锐而冰冷,“何大清,你还有脸提以前?你还有脸说我?你摸着你那颗被狗吃了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配当爹吗?你这个枉为人父的畜生,你有什么资格踏进这个门!”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最后一句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嘶吼出来的,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扎在何大清那张虚伪的脸上。
何大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僵在原地,那点虚伪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他自知理亏,索性不再看苏秀秀,目光越过她,投向了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的陈金水,朝他急切地招了招手,声音也压低了许多:“金水,老哥哥……你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想……想单独跟你说。”
陈金水缓缓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妻子,又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何雨柱,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何大清身上,声音低沉而坚定:
“有话,就在这里说。这屋里,没有外人。”
“这……这话在这里说,不方便!”
何大清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显得愈发局促和猥琐。
“呵。”
一声极轻的、充满了蔑视的冷笑,从何雨柱的喉咙里溢出。
何雨柱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才缓缓抬起眼皮,那目光冷得像两把冰刀,直直地射向何大清。
“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残忍,
“不就是觉得当着我师娘的面不好意思开口,想把我师父单独拉出去,让他替你当这个说客,劝我把白寡妇的通行证交给你,好让你拿回去讨好你在保城的那位新欢,从此双宿双飞吗?”
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小的堂屋里轰然引爆。
何雨柱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把他内心深处最肮脏、最卑劣、最见不得光的算盘,一字不差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赤裸裸地掀了个底朝天!
何大清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巴张了几次,喉咙里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利用陈金水这个长辈的身份来迂回施压,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何雨柱竟然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他彻底沉默了,低着头,眼神里除了震惊和难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失算了,真是失算了!
早知道这小子如今变得这般油盐不进、如此狠辣,就该换个法子!
“你这个天杀的白眼狼!丧尽天良的玩意儿!”
苏秀秀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桌子,转身抄起墙角立着的鸡毛掸子,挥舞起来,像一个不顾一切的战士,朝着何大清就冲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鸡毛掸子带着尖锐的破风声,裹挟着一个母亲十几年来积压的所有愤怒和委屈,狠狠地抽向何大清。
就在这时,何雨柱动了。
他的身影快如鬼魅,只一闪,就挡在了苏秀秀的身前,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师娘,”
他的声音依旧是平的,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温和,
“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气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那才叫亏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苏秀秀手中那把结实的鸡毛掸子,又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何大清,语气轻飘飘地补充道:
“再说了,这么好的鸡毛掸子,平时掸灰多好使,用来打他,万一再把您的手给震疼了,多不划算。”
这番话,轻描淡写,却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加诛心。
它像一根无形的、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何大清那早已麻木的自尊心。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何雨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破旧的风箱。
逆子!
这个逆子!
在他的眼里,自己这个亲生父亲,竟然连一个外人都不如,甚至……甚至连一把用来掸灰的鸡毛掸子都比不上!
一股混杂着奇耻大辱、滔天愤怒和刺骨悲凉的复杂情绪,如岩浆般直冲头顶,让他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何雨柱却仿佛根本没看到他那要吃人的眼神。
他轻轻地从苏秀秀手中拿过鸡毛掸子,随手靠在墙边,然后好整以暇地从上衣的内兜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纸,在何大清眼前慢悠悠地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毫不掩饰的嘲讽。
“千里迢迢地跑来,连夜摸到这儿,不就是为了它吗?”
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通行证,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魔力。
一瞬间,何大清脑子里所有混乱的情绪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种最原始的贪婪。
他的眼睛像是被磁石牢牢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那张薄薄的纸片上,呼吸陡然变得粗重,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渴望而变得嘶哑变形:
“给……给我!快把它给我!我拿到就走,立刻就走!”
何雨柱欣赏着他这副丑态,眼中的讥讽之色更浓了。
他站直身体,一步,一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缓缓走到何大清的面前。
他将那张通行证,如同一个致命的诱饵,高高地举到何大清的眼前。
何大清的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狂热的光芒,他几乎是嘶吼着,伸出那双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猛地朝通行证抓去。
“等等。”
何雨柱的手腕灵巧地一翻,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的扑抓。
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在何大清的眼前,拇指和食指慢条斯理地、极具侮辱性地捻了捻。
一个再明白不过的,要钱的动作。
“一手交钱,”
何雨柱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一手交货。”
何大清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眼睛依然死死地黏在那张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通行证上,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
“别想着动手抢,”
何雨柱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判决,
“不然我立刻就把它撕成碎片。也别想着跟我耍花样,这东西,我只卖今天一个晚上。”
他看着何大清那张因为愤怒而涨成猪肝色的脸,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终于彻底绽放,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今晚之前,你要是拿不出钱来,那可就别怪我了。明天一早,我就拿它——”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一字一顿地,将最后的残忍宣之于口,
“点、煤、球!正好用来给雨水烧早饭的洗脸水。”
用他何大清后半生的幸福和希望,去点一炉给女儿烧洗脸水的煤球!
这句话,比一万个巴掌抽在脸上还要火辣,还要屈辱!
“轰!”
何大清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崩断!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咆哮着冲上头顶,脖子上青筋虬结,双拳攥得咯咯作响。他死死地瞪着何雨柱,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敢!”
两个字,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咆哮,从他嘶哑的喉咙深处,被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