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咎面沉似水,宛如一座山岳般巍峨不动,然而那微微颤动的指尖却透露出他内心的一丝波动。指间银线悄然滑落进袖中,仿佛被衣袖吞噬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无咎淡淡开口道:“慕容公子多虑了。段某此次前来,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救人。对于蓟州城的权柄,我毫无兴趣。至于城主之位究竟花落谁家……”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众人,这些人或沉思、或焦虑、或惶恐,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并非是你我今日应当商议之事。”段无咎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众人的心上,“当务之急,乃是决定这五百人究竟该如何行动。是出战迎敌,还是按兵不动?”
就在这时,丐帮的游长老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坚固的茶盏都被震得跳动起来!游长老须发皆张,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满脸怒容,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战!当然要战!”他的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这宽敞的厅堂中炸裂开来,震得人耳膜生疼,嗡嗡作响。这吼声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愤怒与决心,在空气中激荡,久久不散。
“金狗都已经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怒目圆睁,双眼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我丐帮子弟虽然没什么别的,但这贱命一条的人多得是!”他的声音愈发高亢,“游某此次前来,带来了三百名丐帮的精锐弟子!若是还不够,我立刻飞鸽传书,召集附近州府分舵的兄弟们!一定要凑足五百之数!这第一棒,我丐帮接下了!”
他的话语如同一股洪流,奔腾而下,气势磅礴。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人们的心上,让人不禁为之动容。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无畏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充分展现出了天下第一大帮的担当和豪气。
“游长老高义!”玄苦大师双手合十,面露赞叹之色,“我少林寺僧兵虽不多,但亦有护法金刚一百零八名,可为先锋!”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佛门弟子的慈悲与果敢。
“武当弟子,愿随其后!”冲虚道长紧接着说道,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武当派作为武林中的名门大派,其弟子们自然也不会示弱。
左冷嵩哼道:“我嵩山派,亦可出八十精锐!”
昆仑何太冲、青城余沧海对视一眼,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昆仑\/青城,愿出五十弟子。”
撼上楼铁总管瓮声瓮气道:“撼山楼,出三十死士!”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尚未表态的华山岳松涛和姑苏慕容复身上。
李青山面色变幻,在众人目光逼视下,终于端起茶盏,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放下后缓缓道:“华山…出三十弟子。” 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痛。
慕容复折扇一停,笑容依旧温雅:“姑苏慕容,远在江南,此来仓促,精锐不多。不过…”他话锋一转,“慕容家传绝学颇多,明日可遣二十精通合击与奇门遁甲的家将助阵,当可抵五十精锐之用。”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出人),又暗示了价值(高手),还给自己保留了余地(人不多)。
段无咎面沉似水,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这五百个名额,虽然在几家大派和义军的勉强支撑下总算凑了出来,但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参与这场战斗呢?又有多少人是因为形势所迫而不得不答应呢?还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藏着私心呢?
慕容复提出的“二十抵五十”,李青山那所谓的“三十弟子”中,又有多少真正算得上是一流的好手呢?更不用说那些小帮派和零散的江湖客了,他们当中又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地投身到这个必死无疑的修罗场中呢?
就在这时,段无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现场的沉默:“好,五百之数,暂且就这样定下来了。不过,这场战斗可不同于一般的擂台较技,而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军阵绞杀。所以,我们需要有一个统一的号令,让所有人都能进退有度。”
段无咎的目光如闪电一般,迅速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要透过他们的外表看到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接着,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严肃而坚定:“不知道各位,是否愿意将这五百壮士的性命,交到我段某的手中呢?”
此言一出,雅间内再次陷入寂静。
将五百条人命,交给一个外邦王爷指挥?即便他是段无咎,是昨日力挽狂澜救下轩辕烈的绝世高手…这份信任,何其沉重!这背后的权力,又何其诱人!谁不想掌控这支决定命运的力量?谁又能保证段无咎没有私心?
左冷禅眼神闪烁,显然不甘心交出指挥权。岳松涛更是眉头紧锁。慕容复折扇轻摇,默不作声,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精芒。
“阿弥陀佛!”玄苦大师再次开口,声音洪钟大吕,“段王爷昨日救下轩辕大侠,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更兼宅心仁厚,非利欲熏心之辈。老衲以为,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当以大局为重!少林僧兵,愿听王爷号令,绝无二心!”
“武当弟子,亦遵王爷调遣!”冲虚道长紧随其后。
“丐帮兄弟,信得过王爷!”游长老拍着胸脯表态。
有了三大派带头,左冷禅、何太冲等人纵有万般心思,此刻也无法反对,只得纷纷表态同意。岳松涛和慕容复对视一眼,也只得点头应允。
段无咎微微颔首,并无得意之色,反而肩头的压力更重了几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外面天色已近黄昏,暮色如血,笼罩着这座命运多舛的孤城。远处,依稀可见城北金人区内灯火辉煌,隐隐有喧嚣声传来,带着肆无忌惮的意味。
“既如此,”段无咎的声音平静而冰冷,如同寒泉流过,“诸位请回。各自点齐人手,备好兵刃伤药。明日辰时,城西十里坡‘困龙滩’,埋锅造饭,歃血誓师!”
他转过身,目光如同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片即将被鲜血浸透的河滩。
“此战,不为城主虚名。” “只为…告诉那些觊觎我山河的豺狼——” “汉家男儿的血,还未流干!” “汉家的脊梁,也未断折!”
低沉而决绝的话语,回荡在寂静的雅间内。赵大柱、孙七等人热血沸腾,眼中燃烧着决死的光芒。几位掌门首脑,心思各异,却也不得不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
唯有段无咎心中,一片冰冷清明。他仿佛看到,明日那三里方圆的困龙滩上,将堆满尸骸,血流成河。金人的阳谋固然毒辣,但人心中的贪婪、自私、怯懦与猜忌,又何尝不是一把把无形的刀,随时可能从背后刺向自己人?
英雄的血,染红了沙场。 而那冰冷的暗夜,正裂开一道深渊巨口,对着这座风雨飘摇的孤城,露出狰狞的微笑。 五百条性命,五百颗燃烧或冰冷的心,即将投入这吞噬一切的漩涡。 段无咎指尖的冰蚕丝微微颤动,仿佛感受到了那来自西边河滩,越来越浓烈的血煞之气。明日朝阳升起时,困龙滩上,谁是真龙,谁是虫豸?是玉石俱焚,还是……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