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蝶在宿舍磨蹭到快打早读铃,才拖着步子出门。他把早上那袋早餐吃了,味道依旧挑不出错,但一想到许知夏那句轻飘飘的“随你”,就觉得胃里堵得慌。
谢怀蝶吃完又开了几把游戏,打得心不在焉,连跪几局,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8点,谢怀蝶依旧踩着刺耳的预备铃声推开教室后,前门,原本还有些细碎声响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无数道目光,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眼神里混杂着好奇、探究、畏惧,以及一种……让他极其不舒服的、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的兴奋感。
果然。
谢怀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早上走廊里那破事,肯定又被哪个不长眼的拍了照,不知道在哪个群里传疯了。
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那些与他对视的目光立刻惊慌地躲开,前排几个女生甚至吓得把头埋进了书里。
谢怀蝶迈开腿,朝着最后一排走去,脚步又重又沉,像是要把地面踩出坑来。经过过道时,几个男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的。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了那个罪魁祸首身上——许知夏。
许知夏已经坐在了位置上,正低头看着书,侧脸平静,仿佛周遭因他而起的暗流涌动都与他无关。
谢怀蝶走到他旁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停住脚步,微微侧头,用一种极其凶狠、带着毫不掩饰警告和迁怒的眼神,狠狠地剜了许知夏一眼。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要是眼神能杀人,许知夏此刻恐怕已经没了。
许知夏似乎感应到了这道充满恶意的注视,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依旧维持着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谢怀蝶见他这副反应,胸口那股邪火更是无处发泄,只能重重地拉开椅子,制造出巨大的噪音,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把空书包往桌肚里狠狠一塞,趴倒在桌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老子很不爽,都他妈别惹我”的信号。
教室里的气氛直到早读课正式开始,才在班长战战兢兢的领读声中,勉强恢复了一丝表面的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潮只会更加汹涌。而风暴的中心,正是最后一排那对气氛诡异到极点的同桌。
早读课的读书声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地响着。
谢怀蝶趴在桌上,试图用睡眠或者至少是闭目养神来隔绝外界,尤其是旁边那个人带来的烦躁。但许知夏显然不打算让他如愿。
手臂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戳。
谢怀蝶肌肉瞬间绷紧,没动。
又戳了一下。
他还是没动,但压在脸下的拳头已经悄悄握紧。
然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但在此刻的谢怀蝶听来,充满了“死绿茶”气息的调调:
“我错了。”
谢怀蝶在心里冷笑,错你大爷。
见他不理,许知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压低了些,但在相对安静的早读环境下,依旧清晰可闻:“我不该不官…解释。”
他中间那个含糊的音节,听起来像是想说“官宣”,又临时改成了“解释”。
这欲盖弥彰的改口更是火上浇油。谢怀蝶的指关节捏得咔哒作响。
许知夏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身边人即将爆发的火山,又或者是察觉到了,却故意为之。他继续用那种平静的、却带着某种诡异认真(或者说,是认真在气人)的语气,说出了第三句:
“那我把自己赔你,你消消气好不好?”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了谢怀蝶的理智线上。
“腾”地一下,谢怀蝶猛地抬起了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眼底的血丝因为愤怒而更加明显,那张俊脸上此刻布满寒霜,之前对着这张脸下不去手的犹豫荡然无存,紧握的拳头已经举到了半空,蓄势待发。
“许知夏,”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怒意,“添油加醋的开心吗?”
他死死盯着许知夏,只要对方敢说一个是字,这拳头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砸下去。
许知夏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他非常干脆地,甚至带着点坦然地点了一下头:
“开心。”
谢怀蝶:“…………”
谢怀蝶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快被气沸腾了。这人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吃定了他不敢在教室里动手?!
举着的拳头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语微微颤抖,他死死瞪着许知夏那张堪称“无辜”的脸,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你他妈的能滚吗?”
“不能,”许知夏回答得飞快,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理直气壮,“你先原谅我。”
“你!”谢怀蝶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拳头在空中晃了晃,最终还是没能砸下去——不是舍不得,而是他意识到,跟这种人动手,除了坐实那些离谱的谣言和显得自己更像个被轻易激怒的傻逼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他猛地收回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然后他扭过头,不再看许知夏,重新把脸埋进臂弯里,只是这次,肩膀因为怒气而微微发抖。
妈的!
他在心里疯狂咒骂。
而周围悄悄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同学,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内心疯狂刷屏:
卧槽!学神这道歉方式……是认真的吗?!
“把自己赔给你”……这是我能免费听的吗?!
校霸居然没动手?!他刚才拳头都举起来了!
这哪是道歉,这分明是调戏吧?!
蝶夏cp果然是真的!这糖磕死我了!
许知夏看着旁边那颗重新埋下去、却明显气得更狠的脑袋,嘴角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抿平。
许知夏不再说话,重新拿起书,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早读课还在继续,只是某些人心里的惊涛骇浪,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平息不了了。
整个上午,谢怀蝶的脑袋都像长在了课桌上,纹丝不动。不是睡觉,是纯粹气得不想抬头,不想看见旁边那个能把他肺管子气炸的人。
周遭的一切,老师的讲课声,同学的窃窃私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太气了。从小到大,他就没受过这种憋屈!许知夏这人,简直就是他命里的克星,专门生来挑战他忍耐极限的。
偏偏,这个克星还毫无自觉,或者说,是故意的。
临近中午放学,就在谢怀蝶饿得前胸贴后背,琢磨着要不要提前溜去食堂避开人流时,胳膊又被轻轻戳了一下。
谢怀蝶没抬头,从臂弯里发出闷闷的、带着极度不耐烦的声音:“你他妈的又干嘛?”
许知夏的声音依旧是那副调子,听不出什么诚意:“我道歉。”
又他妈道歉!
谢怀蝶简直要气笑了,这人道歉上瘾是吧?他头埋得更深,声音闷闷地带着驱逐意味:“滚……不需要。”
他以为许知夏会识趣点闭嘴。
然而,许知夏顿了顿,像是完全没接收到他的拒绝信号,换了个方向,抛出了一个让谢怀蝶猝不及防的提议:
“那……我下午带你去玩?”
“?”
谢怀蝶猛地抬起头,因为动作太快,眼前甚至黑了一下。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气出幻觉了,瞪着许知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是说你要带我一起去翘课?”
许知夏看着他瞪圆的、带着血丝的眼睛,平静地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荒谬的提议。
谢怀蝶上下打量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语气充满了怀疑:“你确定你没被人调包了?” 那个严格遵守校规、连翻墙都要拿着学生会条子“秉公执法”的许知夏,居然主动提议翘课?带他出去玩?
许知夏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谢怀蝶更疑惑了,眉头拧成了疙瘩:“那你还带我出去?你图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许知夏这唱的是哪一出。
许知夏看着他,目光在他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落在了他依旧紧锁的眉头上,语气平淡地给出了一个让谢怀蝶更加无语的理由:
“只是不想让你生气。”
谢怀蝶:“…………”
他沉默了,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盯着许知夏。在这句看似诚恳又带着点示弱意味的话里,他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经过岁月沉淀的——茶味儿!
像是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先用各种方式把他惹毛,然后再摆出一副“都是我不好,我带你去玩你别生气了”的姿态,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属于优等生的高级捉弄方式?
谢怀蝶盯着许知夏那张看不出丝毫破绽的脸,心里警铃大作。这趟“翘课之旅”,绝对有诈!
但……翘课的诱惑,以及对许知夏这反常举动背后目的的好奇,又像两只小猫爪,在他心里轻轻挠着。
去,还是不去?
这似乎是个比原谅还是不原谅,更让人纠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