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祁余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忙音,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陌生、语气冲得能吓死牛的“谢哥”,感觉接了个烫手山芋,之前那点“好哥们儿”的心思全被吓没了,只剩下求生欲。
“那、那啥……谢哥,” 祁余搓着手,陪着小心,试图安抚,“您老先在这儿安静坐会儿?就一会儿!”
谢怀蝶眉头拧紧,完全不吃这套,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哈?为什么?” 他现在脑子里空空如也,对祁余只有一点模糊的熟悉感,警惕心却很强。
祁余被他这凶巴巴的语气吓得一激灵,心里直打鼓:要不……还是先找老师吧?这位爷现在这状态,自己好像真对付不了啊!
“呃,因为可能……” 祁余绞尽脑汁想理由,“一会儿……有人想见你呢?”
“哦?” 谢怀蝶挑眉,眼神里满是怀疑,“但我凭什么在这儿等着?” 他说着,根本不给祁余反应的时间,直接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祁余下意识想拦,却被谢怀蝶一个眼神瞪得缩回了手,根本拦不住。
谢怀蝶站起身,径直往外走。他现在对这个环境感到极度陌生和不适,看什么都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路上碰到老师,他也只是一脸漠然地瞥过,没有任何表示(虽然平时他也不怎么打招呼,但此刻更像是完全不认识)。
他只能凭着本能和残存的一点身体记忆,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手指偶尔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墙壁。
大约用了四十多分钟,他几乎把整个校园都逛了一遍,试图在空白的大脑里勾勒出一点轮廓,但收获甚微。
最后,他不知怎的,凭着某种潜意识的指引,走回了宿舍楼,回到了自己那间熟悉的房间。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被阳台窗户边挂着的三个颜色素净的纸蝴蝶吸引了。
它们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谢怀蝶看着它们,眼神有些发直,似乎陷入了某种出神的状态,仿佛那纸蝴蝶牵动着某根遗失的弦。
祁余在后面一路狂追,跟到宿舍门口,却不敢进去,只能躲在门外偷偷观察,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这尊大神给惊跑了。他赶紧掏出手机给许知夏发消息求救:
【知夏!我快撑不住了!你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啊啊!!】
消息几乎是秒回。
【10分钟。他现在在哪儿?】
【他回宿舍了!在自己宿舍待着呢!】
【你先想办法把他锁在宿舍里,别让他再乱跑。】
【哈?!你让我锁人?!】祁余眼睛都瞪圆了,这可是校霸!锁他?不要命啦?!
【要么你就去找宿管,说明情况。】许知夏给出了另一个选项。
【算了算了!我还是锁人吧!】找宿管解释起来更麻烦,祁余硬着头皮选了前者,【我、我去找找有没有锁!】
祁余放下手机,做贼似的溜到隔壁许知夏宿舍,一番翻箱倒柜,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把老式的铁锁。
他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回到谢怀蝶宿舍门口,趁里面的人正对着纸蝴蝶发呆、毫无防备之际,猛地将门拉上——
“哐当!”
一声清脆的锁扣声响起。
屋内的谢怀蝶思绪被打断,看着突然关上的门,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几步走到门边,用力一拉——
门纹丝不动。被锁死了。
“艹!” 谢怀蝶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抬脚就往门上踹了一脚,发出巨大的声响,“这他妈谁关的门儿啊!给老子打开!” 他力气极大,开始用身体撞击门板,试图用蛮力破开。
祁余在门外被那撞击声震得心肝直颤,只能用后背死死抵住门,一边顶着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抚:“谢、谢哥!你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人马上就来了!”
“你他妈到底让老子等谁?!把门打开!” 谢怀蝶在里面怒吼,撞击的力道一下重过一下。
“不行!真不行!” 祁余欲哭无泪,只能拼命坚守许知夏交代的任务,感觉自己快要被门板震散架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在里狂躁撞门,一个在外拼死顶住,僵持了足足八九分钟。就在祁余感觉自己的力气快要耗尽,门板也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如同天籁般从楼梯口传来!
许知夏几乎是跑着冲上楼的,他气息急促,额发被汗水打湿,脸上带着一路奔波的疲惫和显而易见的焦急,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钥匙。
祁余看到他的瞬间,差点喜极而泣,如同看到了救世主:“知夏!你终于来了!快快快!把门打开吧!我要顶不住了!”
许知夏看了一眼被撞得砰砰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门板,眼神一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
锁开了。
谢怀蝶正铆足了劲撞向门板,准备做最后一搏,门却在这时猛地从外面被打开,巨大的惯性让他收势不及,整个人向前一个踉跄,直直地朝前跌去——
然后,他撞进了一个带着风尘仆仆气息、却异常熟悉的怀抱里。
许知夏在开门瞬间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谢怀蝶因为失忆而可能出现的排斥、警惕,甚至是如同对待祁余那样的陌生和厌恶。
他甚至连如何再次靠近、如何重新开始的预案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心像是被悬在了半空。
然而,怀里的人只是微微僵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推开他。相反,在跌入这个怀抱的瞬间,谢怀蝶紧绷的神经和焦躁的情绪,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了,一种莫名的、久违的安心感包裹了他,驱散了周遭的陌生和不安。
谢怀蝶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来人的脸。
许知夏内心一紧,屏住呼吸,等待着审判。
然后,他撞进了一双带着些许迷茫,却并无敌意,甚至……隐约透着依赖的眼睛里。
谢怀蝶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线条清晰的脸,混沌空白的大脑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
一个称呼,自然而然地,带着点不确定,却又比上一次在巷口时清晰、熟稔了许多,从他唇间逸出:
“哥哥?”
这一声“哥哥”,不像是对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更像是对一个只是短暂分开了一天的、再熟悉不过的兄长。
许知夏彻底愣在了原地,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
不是遗忘,不是排斥,而是……更深层次的、仿佛刻入本能的亲近和认可?
同样愣住的还有旁边的祁余。他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虽然上次在巷口隐约听到过类似的称呼,但那次模糊不清,远没有这次来得清晰、自然!他们校霸……居然真的会喊许知夏“哥哥”?还喊得这么……顺口?!
谢怀蝶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投下了一颗怎样的炸弹。他见许知夏没有反应,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带着点不满和委屈:
“哥哥,你怎么了?这里是哪儿啊?还有他,” 谢怀蝶伸手指了指旁边目瞪口呆的祁余,“他刚刚锁我!不让我出去!”
被点名的祁余一个激灵,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难以置信和冤枉:“我……我吗?!” 他简直欲哭无泪,这怎么还带告状的?!而且这语气……怎么跟被欺负了找家长撑腰的小朋友一模一样?!
许知夏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中回过神。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对眼下这诡异状况的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温柔。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收拢了些,将谢怀蝶更稳地圈在怀里,仿佛怕他再次消失。
“没事,” 他低声说,目光扫过祁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然后重新落回谢怀蝶脸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和,“这里是你宿舍。他锁门……是哥哥让他这么做的,怕你走丢了。别怕,哥哥回来了。”
祁余:“……”
他看着眼前这幕“兄友弟恭”(?)的画面,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背景板,并且开始深刻反思,自己刚才拼死顶门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谢怀蝶,在听到“哥哥回来了”这几个字后,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直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甚至无意识地往许知夏怀里又靠了靠,小声嘟囔了一句:
“哦……那你不许再走了。”
许知夏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酸涩而温暖。
好, 他在心里承诺,不走了。
..............
许知夏最初的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忧虑。
他很快从谢怀蝶依赖的言行和零碎的对话中判断出,这次失忆症的发作并非简单的记忆清空,而是出现了某种错位——谢怀蝶丢失了初中到高中这段时期的记忆,反而被更久远、属于他们幼童时期的记忆覆盖、顶替了上来。
一个拥有十七岁身体,心智却可能停留在需要“哥哥”时刻看护的幼年阶段的谢怀蝶,显然无法适应高中校园的环境。(当然。刚刚的谢怀蝶也是本人。分人。)
许知夏当机立断,他必须带谢怀蝶离开这里。
他转向一旁还在持续震惊、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的祁余,言简意赅地低声解释:“他现在的状态不对劲,记忆出了问题,我得先带他离开,可能需要请假休养一段时间。”
祁余看着紧紧挨着许知夏、眼神纯净(甚至带着点稚气)却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格格不入的谢怀蝶,脑子里的问号都快堆成山了,但看许知夏凝重的神色,也知道事情不简单,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哦、哦……好,你们快去吧,这边……我尽量帮你们兜着。”
许知夏对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不再耽搁,牵起谢怀蝶的手——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柔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哥哥带你去个地方,好吗?”
谢怀蝶现在对许知夏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他看着许知夏,点头:“好,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许知夏心头一涩,握紧了他的手,带着他快步离开了宿舍楼,朝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需要尽快为谢怀蝶办理请假手续,然后带他回家。学校这个环境,对现在的谢怀蝶来说,太复杂,也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