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漫长的拥抱,似乎将空气中沉重的部分一点点挤压了出去。温雨慈能感觉到母亲身体的微颤逐渐平复,温父揽住她们的手臂也稍稍放松了力道。
温父松开了手。用粗糙的指腹有些笨拙地擦了擦温雨慈脸上的泪痕,又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
“好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尽管眼底的红血丝依旧明显,“都别站着了。小慈,去给你妈妈倒杯温水来。”
这是一个明确且平常的指令,瞬间将三人从剧烈的情绪漩涡中拉回了现实的地面。温雨慈点了点头,松开母亲的手,走向餐桌。倒水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还有些发软,但她稳稳地握住了玻璃杯。
温母被温父扶着,重新坐回沙发上。她接过女儿递来的水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她冰凉的掌心,她小口啜饮着,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温雨慈没有坐回对面,而是直接坐在了母亲身边,紧挨着她。她没有立刻追问病情,而是轻声问:“妈,晚上吃的药,吃过了吗?”
这细心的询问让温母眼眶又是一热,她摇了摇头:“还没……”
“我去拿。”温雨慈立刻起身,走向父母卧室去取母亲的常备药。她知道,从现在开始,这些细节她必须牢牢记住。
看着女儿忙碌的背影,温父在温母身边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看吧,我就说……咱们小慈,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温母看着女儿的身影,泪水无声滑落,但这一次,不仅仅是悲伤,更多是掺杂了欣慰和酸楚的复杂情感。
温雨慈拿着药回来,看着母亲服下。之后,她没有离开,而是握住了母亲的手,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父母。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医生怎么说的?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我们需要做什么?”
温父和温母对视了一眼,这一次,没有再躲避。温父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了更详细的检查报告,温母则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医生的初步判断和建议。
灯光下,三人头靠着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共同面对这张改变家庭轨迹的诊断书。谈话间,难免还有哽咽和沉默,但秘密的坚冰已被打破,温暖的溪流正在艰难的现实中,重新开始流淌。
转眼到了周五,连清晨的空气都仿佛比往常轻盈几分。教学楼里弥漫着周末将至的松弛感,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学生说笑着,脚步声都带着轻快的节奏。
温雨慈坐在靠窗的位置,晨光透过玻璃在她摊开的英语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垂着头,轻声念着单词,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梢。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聊天的声音渐渐充盈整个空间,却似乎丝毫打扰不到她那个安静的角落。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懒洋洋地从窗外掠过。
顾泽野果然又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校服外套随意地敞着,单肩挎着书包,步子迈得又慢又散,仿佛全世界的匆忙都与他无关。经过窗前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温雨挺直的背影,那个突兀的夜晚突然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路灯下她惊慌的眼神,还有他自己的那些话。
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涌上来,他抬手将本就不规整的头发抓得更乱,几缕刘海凌乱地搭在额前。他推开教室后门,书包随手丢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连坐都没坐,转身就又走了出去。
“野哥,又去天台啊?”有男生在身后喊了一句。
顾泽野没回头,只是懒懒地挥了下手,算是回应。
天台的风比想象中更凛冽。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瞬间隔绝了楼下所有的喧嚣。初冬的寒风扑面而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校服里面只穿了件薄卫衣。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银色的包装已经有些皱巴。熟练地抖出一根叼在嘴里,侧头点燃。打火机蹿起的火苗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映亮他低垂的睫毛。深深吸进第一口,再缓缓吐出,看着烟圈在冷空气中迅速扩散,化作稀薄的青灰色。
另一只手里的金属打火机被无意识地开合着,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踱到那张废弃的课桌旁——那是他在这个秘密基地的专属座位,桌面布满涂鸦,还有几个被烟头烫出的焦痕。
坐下时,冰凉的桌面透过薄薄的校服裤传来寒意。每晚的工作让他显得疲惫,他眯起眼望着远处操场上的人,那些奔跑跳跃的身影模糊成小小的色块。而脑海里,则是那晚和温雨慈的点滴。
在这个无人打扰的角落,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思绪,任由它随着吐出的烟圈,飘向那个他无法忽视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台上的顾泽野掐灭了第三根烟,才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又恢复到那一副放荡不羁的一样走了回去。
顾泽野推开教室后门时,早自习的下课铃正好响起。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刚坐下温雨慈从他旁边经过,他的目光落在温雨慈的手上,一个白色信封撞入他的眼睛让他瞬间蹙起眉头。
温雨慈也注意到了顾泽野的盯着她手里的信封。
他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这封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回避的严肃,“是谁给你的?”
温雨慈惊讶地抬头,第一次毫无躲避地迎上他的目光。少年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警惕和关切。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他们之间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