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微弱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温雨慈的书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她握着笔，目光落在摊开的作业本上，心思却早已挣脱了文字的束缚，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楼下的街道安静，偶尔有车辆驶过，她的视线总会追随着，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声短促的震动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发信人：段砚舟。
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你家楼下」。
温雨慈的心脏骤停随即又加速狂跳起来。一种期盼已久的、莫名的兴奋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个“好”字发送出去，然后便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冲向了卫生间。
“砰”的一声轻响，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胸腔里那阵慌乱的悸动。镜子里的女孩，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睛却亮得惊人。她迅速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那份过于明显的喜悦降温。她拿起梳子，仔细地将有些散乱的发丝理顺，又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还好，还算得体。
门外传来温母的声音：“小慈，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温雨慈捏了捏手里一直攥着的梳子，像是握着一个滚烫的秘密。她拉开一条门缝，露出半个脑袋，语气努力装得平常，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没什么妈妈，就是……就是今天约了白初薇一起去图书馆复习，我给忘了时间，她可能都快到了。”
“哦，是薇薇啊，”温母果然没有起疑，语气温和，“那也别太着急，路上小心点。不过我看外面好像有点飘雨丝了，记得带把伞。”
“知道啦！”温雨慈如蒙大赦，迅速扯出一个笑容，“我很快就好！”说完，立刻关紧了门，继续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裙摆，这才故作镇定地走出卫生间。
她拿起玄关处的一把折叠伞，换了鞋，声音尽量平稳：“妈，我走啦！”
“嗯，早点回来。”
门在身后关上，温雨慈几乎是立刻原形毕露，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一蹦一跳地下了楼。然而刚走出单元门，细密的、冰凉的雨丝就迎面扑来。天空不知何时收敛了那点微弱的阳光，变得灰蒙蒙的，毛毛细雨无声地飘洒着。
但这丝毫没能阻碍她的好心情。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雨幕，瞬间就锁定了那个倚靠在墙边的身影。
段砚舟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头发似乎被雨水打湿了些，几缕黑发随意地搭在额前。他正微低着头看着手机，侧脸轮廓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格外清晰刻在她眼里。
温雨慈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心底像炸开了一小朵甜蜜的烟花。她忘了打伞，像一只轻盈又迫不及待的小猫，径直跑进了细密的雨帘中，朝他奔去。
脚步声惊动了段砚舟。他抬起头，望过来的那一刹那，眼神有片刻的怔忪。
细雨如烟似雾，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奔跑时裙摆荡开柔软的弧度，散落肩头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起落飘动。雨丝沾湿了她的发梢和裙摆，她却浑然不觉，眼睛里盛着光，嘴角弯弯，直直地朝他而来，像一幅突然活过来的、清新动人的画。
段砚舟一时忘了反应，直到温雨慈微喘着气站定在他面前，发梢和睫毛上都沾着细小的水珠，声音带着雀跃和一点点喘：“段砚舟！早安！”
那声音透过绵绵雨声，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柔软又明亮。
段砚舟猛地回过神，像是为了掩饰刚才瞬间的失态，有些慌乱地抬手胡乱抓了一把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这个随性的动作却愈发凸显出少年人特有的那份不羁和帅气，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线条滑落，青春的气息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变得无比具象和鲜明。
他看了看她被打湿的肩头，眉头微蹙：“下雨了，要不今天……”话音未落，就被女孩打断了。
“没关系的！”温雨慈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这点小雨根本无关紧要，见到他才是最重要的事。
段砚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到嘴边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喉结微动，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上车。”
他长腿一跨，率先骑上了车。
温雨慈弯起眼睛，熟练地拿起挂在车把上的那个属于她的粉色头盔戴好，然后坐到了后面。坐稳后，她的胳膊自然而然地向前环住了少年精瘦的腰身，掌心贴合在他微湿的t恤上。
隔着一层被雨水沁得微凉的单薄布料，段砚舟腰腹间温热的触感清晰地传来。虽然这已经不是温雨慈第一次这样抱着他了，但每一次接触，都像第一次一样让段砚舟心跳加速，也让被接触的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段砚舟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皮肤，不知道是因为突然降临的雨水的冰冷，还是因为身后那柔软而坚定的环抱带来的陌生又熟悉的触感，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颤栗，汗毛微微竖起。
他顿了一秒，才低声说：“坐稳了。”
“嗯！”身后传来女孩闷在头盔里、却依旧轻快的声音。
他握紧车把，便载着两人，稳稳地驶入了朦胧的雨帘之中。
机车轰鸣着撕裂潮湿的空气，行驶到半途，天空彻底沉下脸来，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瞬间就连成了密集的雨幕。视线变得模糊，街道上行人纷纷避散。
“抱紧！”段砚舟的声音透过风雨和头盔传来，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温雨慈下意识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胳膊，脸颊几乎贴在他被雨水打湿的后背上。她能感觉到他身体一瞬的紧绷，以及随后更加专注控制车身的姿态。
段砚舟用力拧了一把油门，机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加速疾驰，风声雨声在耳边呼啸，但被他宽阔的后背挡去了大半的侵袭。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包裹着温雨慈，仿佛只要他在前面，这倾盆大雨也没什么可怕。
很快，图书馆熟悉的轮廓在雨幕中显现。段砚舟一个利落的转弯，将车稳稳停在了图书馆门口的屋檐下。
两人几乎是同时跳下车，撑起那把略显单薄的伞，快步跑向图书馆紧闭的玻璃大门。
然而，令人猝不及防的是，门口贴着一张醒目的通知：「因内部线路检修及天气原因，今日闭馆一日」。
两人同时刹住脚步，愣在了原地。喧闹的雨声仿佛在瞬间被隔绝开来，一种微妙的寂静笼罩在两人之间。期待落空，计划被打乱，却没有人率先开口提议“那回家吧”。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让他们只是站着，看着那张通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失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持。
段砚舟侧过头，看到温雨慈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盯着闭馆通知那掩饰不住的失落眼神，像被雨淋湿了翅膀的小鸟，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柔和了些：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话音落下，他看到温雨慈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盛满失落的眼睛，像是瞬间被点亮了的星空，骤然焕发出惊喜的光彩，亮晶晶地望着他。
“好啊！”她几乎是立刻应道，语气里的雀跃藏也藏不住。
段砚舟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开心，原本因自己突然的提议而产生的那一点点唐突和无措，瞬间烟消云散，心底反而悄悄松了口气，甚至漫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愉悦。
大雨还在倾泻，没有停歇的意思。段砚舟很自然地伸手，从温雨慈手里拿过那把还在滴水的伞，只留下一句简短的“等着”，便转身快步再次冲入了雨幕中。
温雨慈站在原地，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迷蒙的雨帘后，心里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等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
没过多久，段砚舟回来了，发梢和肩头又湿了一些。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很自然地伸手拎过温雨慈抱在怀里的书包，言简意赅：“走了。”
温雨慈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没有任何疑问，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来到路边，才发现他已经提前拦好了一辆出租车。段砚舟拉开后座车门，示意温雨慈坐进去。她懵懂地坐进车里，看着他收好伞，拉开前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全程，他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出租车平稳地驶入雨中的车流。温雨慈呆呆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街景，雨水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熟悉，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这是要送我回家吗？”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头，像窗外的天空一样沉甸甸的。她低下头，手指抠着书包的扣带，情绪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然而，就在出租车即将驶入她家小区那条路时，却意外地拐了个弯，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温雨慈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这不是去她家的路！段砚舟这是要带她去找别的地方补习？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悄悄蔓延开来。
车辆最终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前停下。段砚舟付好钱，率先下车，撑开伞绕到她这边，拉开车门示意她下车。
温雨慈跟着他下车，有些茫然地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几栋略显破旧的老楼矗立在雨中，墙面斑驳，带着岁月的痕迹。她迟疑了片刻，站在原地没有立刻挪动脚步。
就在这时，黑色的伞面倾向她这边，完全笼罩住她，挡住了所有冰冷的雨丝。段砚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似乎比平时低沉沙哑一些，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附近……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了。上面是我家，”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声音更轻了些，“要……上去吗？”
温雨慈听闻，脸颊“唰”地一下染上了红晕，心跳骤然加速。她不知所措地睫毛微颤，目光飘向地面，没有立刻回答。去一个男同学家里……这完全超出了她以往的经验范围。
段砚舟看到她的窘迫和犹豫，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邀请可能过于唐突和不合适了。他眼神闪过一丝懊恼，迅速收敛了情绪，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冷静，补充道：“不方便的话，我现在打车送你回去。”说着，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准备叫车。
看到他似乎要放弃这个计划，温雨慈心里一急。她其实……并不是不想去，只是太过突然和害羞。眼看他要打电话，温雨慈几乎是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脸颊更红了，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轻轻抓住了他t恤的衣角。
她的声音很小，被雨声掩盖得几乎听不见，但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没关系的。”
段砚舟手上按手机的动作猛地一僵，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他诧异地转头看向她，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那惊喜又化为了同样清晰的羞涩和无措。他沉默地看了她两秒，最终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那走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沙哑了一些。
段砚舟率先一步转身，走进了昏暗的单元门。温雨慈捏紧书包带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深吸了一口气，也缓慢地跟在他身后。
老旧的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的潮湿气味。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狭窄的楼梯上，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温雨慈走得有些慢，段砚舟似乎察觉到了，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始终保持着与她相隔两三阶楼梯的距离，沉默地照顾着她的速度。
段砚舟家在顶楼。对于每天爬楼的他来说，这本是习以为常的运动量，但今天，或许是心情不同，或许是刻意放缓了脚步等待身后的人，到达顶楼时，他的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混着未干的雨水。
温雨慈则更吃力一些，脸颊因为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胸口微微起伏，小口地喘着气。
站在一扇深色的防盗门前，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安静。段砚舟迅速拿出钥匙，金属钥匙插入锁孔，扭动锁芯发出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仿佛同时转动了两人的心弦，让空气都绷紧了几分。
第一次来到男同学家的温雨慈害羞地低着头，视线盯着自己湿了一点的鞋尖，感觉脸颊烫得厉害。
门，终于被推开。
段砚舟侧身让她先进。温雨慈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出乎意料的整洁。房子不大，陈设简单，但一切都井然有序。不多的家具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线条简洁利落，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一张茶几和一个书架，墙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整体风格冷静而克制，倒是非常符合段砚舟给人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爽的气息，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杂乱和异味。
“随便坐。”段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也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拘谨，“要喝点什么吗？有水，还有……橙汁。”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的书包轻轻放在沙发旁边的小茶几上。
温雨慈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水就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