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魔法学院的深夜，是属于幽灵、猫头鹰…以及三个偷偷摸摸身影的时刻。
月光透过拱廊的窗棂，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投下惨白的光斑。白日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喘息已被寂静取代，只剩下夜风吹过器械架的细微呜咽。
以及…某种规律的、沉闷的撞击声。
砰。砰。砰。
训练场角落，布雷克·铁影正对着一面加厚强化过的训练墙墩挥拳。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微微反光。每一拳都势大力沉，砸得墙墩微微震颤，上面的魔法加固符文明灭不定。
“停。”莉维娅·暗焰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她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闪烁着微光的魔法计板，上面密密麻麻滚动着数据。“第三百四十七拳，力量输出峰值较第三百四十六拳下降百分之零点三五，角度偏移零点七度。不合格。重做。”
“啊？还来啊莉维娅姐姐？”布雷克收回拳头，甩了甩手腕，脸上带着点委屈，“我觉得已经很用力了…”
“感觉不具有参考价值，”莉维娅头也不抬，笔尖（或者说魔法光标）飞快记录，“数据不会说谎。你的力量输出极不稳定，波动范围超过允许值的百分之八百。这在实战中是致命缺陷。集中精神，控制你的肌肉纤维，想象能量如同涓流，而非洪水般涌出…”
“想象…”布雷克努力皱起眉头，那表情更像是便秘而非冥想。
“噗嗤——”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珊瑚·海歌正坐在一个垫子上，双手托腮看着他们。她换了一身便于活动的训练服，但依旧不忘在发间别上一个闪闪发亮的小贝壳。“小布雷克，莉维的意思是，别像个蛮子一样瞎用力。要优雅，就像我们深海的波动拳，看似柔和，实则蕴含巨力哦！”她说着，还比划了一个软绵绵的拳势。
布雷克茫然地眨眨眼：“像…拍水花那样？”
“呃…差不多吧！”珊瑚笑嘻嘻地说。
莉维娅叹了口气：“珊瑚，你的比喻缺乏精准度。布雷克，忽略她的干扰。继续。第三百四十八拳，目标：将力量集中在拳面以下三点七厘米处，发力过程持续零点五秒，峰值后衰减速率控制在…”
砰！
这一拳下去，墙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几条细缝。
“衰减速率超标百分之四百！力量溢出严重！”莉维娅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是想把整个训练场拆了吗？控制！我说的是控制！”
“哦…”布雷克缩了缩脖子，像只做错事的大狗。
这就是过去几天深夜的常态。每当学院陷入沉睡，莉维娅和珊瑚就会把布雷克从床上拖起来，进行她们的“秘密特训”。莉维娅负责制定严苛到秒的训练计划和数据监控，珊瑚则负责用她特有的方式鼓励（或者说逗弄）布雷克，并偶尔用一点温和的水系魔法帮他缓解肌肉疲劳。
效果嘛…难以评价。
布雷克的力量确实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甚至超出了莉维娅最乐观的预测。但控制力…依旧惨不忍睹。他就像一台功率不断飙升却缺乏稳压器的引擎，随时可能过热甚至爆炸。
“休息五分钟。”莉维娅终于宣布，看着计板上令人焦虑的数据，“进行下一项：移动标靶精确打击。珊瑚，准备一下。”
“好嘞！”珊瑚跳起来，双手挥动，空气中凝结出十几个不断变换轨迹的水球，内部包裹着发光的小鱼——“深海荧光靶”。
“来啦小布！打中小鱼鱼有奖励哦！”珊瑚喊道。
布雷克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开始追逐那些灵活的水球，拳风呼啸，却总是差之毫厘，或者直接一拳打爆水球，弄得浑身湿透。
莉维娅看着这一幕，再次叹气，低头在自己的笔记上记录：“协调性训练…失败。建议追加神经反射魔法刺激…”
就在此时，训练场入口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压抑的喷嚏声。
“阿嚏！”
三人动作瞬间僵住。
影歌·逐林者站在入口的阴影里，穿着一丝不苟的睡衣，外面甚至披了一件防尘斗篷。他手里拿着一个…眼罩和一对耳塞，脸上带着被惊扰的不满和一丝难以置信。
“所以，”影歌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他特有的冷淡，“深夜制造噪音、违反宵禁、以及…试图徒手拆除学院公共设施。这就是你们的‘秘密计划’？”
莉维娅的脸瞬间绷紧。珊瑚下意识地躲到了布雷克身后。布雷克则挠着头，憨笑着打招呼：“影歌哥哥！你也没睡啊？要来一起练吗？可好玩了！”
影歌的表情像是被邀请去跳泥坑。他看了一眼地上狼藉的水渍和裂缝蔓延的墙墩，嘴角微微抽搐：“我假设你们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莉维娅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我们在进行必要的加练。鉴于凯兰教授的教学方案存在严重缺陷，无法满足布雷克的力量开发和控制需求，作为他的…”
“姐姐。”珊瑚小声补充。
“…作为他的监护人之一，我有责任进行干预。”莉维娅强行把话说完。
影歌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布雷克那身夸张的肌肉和莉维娅手中写满复杂公式的计板。
“逻辑上，我理解。”他淡淡地说，“但执行上，愚蠢至极。你们认为能瞒过凯兰·铁影？他的感知如同地震仪般敏锐。而且…”他指了指那个裂缝的墙墩，“你们的‘控制训练’似乎效果堪忧。”
“我们有计划！”珊瑚争辩道，“莉维算过了，按照现在的进度，只要…”
“只要什么？在凯兰发现之前先把训练场拆了？”影歌打断她，叹了口气，“噪音水平超出安全阈值百分之三百，能量波动异常显着。如果不是我提前布置了隔音结界，巡逻的魔像早就被引来了。”
莉维娅和珊瑚都愣住了。她们这才注意到周围空气中确实有极淡的魔法波动，微弱到几乎被布雷克的力量波动掩盖。
“你…帮我们？”珊瑚惊讶地问。
“我只是需要睡眠。”影歌面无表情地说，“而你们的‘秘密特训’严重干扰了我的休息质量。最优解是确保你们尽快完成，或者至少…降低被发现的概率。”
他走上前，从睡衣口袋里掏出几个小巧的符文石，精准地扔到训练场几个角落。一层更凝实、更高效的隔音屏障悄然升起。
“此外，”影歌看向莉维娅，“你的训练方案过于理论化。对于他这种…”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原始力量型，你需要更直接的反馈。试试这个。”
他抛给布雷克一个看起来普通无比的木制小球。
“用你最小的力量捏住它，让它表面的符文亮起，但不能捏碎。亮起程度必须稳定。”影歌指示道。
布雷克好奇地接过小球，小心翼翼一捏。
啪！
木球瞬间变成了一撮粉末。
“…看来很难。”影歌嘴角又抽搐了一下，“我还有一打。慢慢练。”
他又看向莉维娅：“能量控制并非只有精密计算一途。有时，极致的专注和感知同样有效。让他尝试‘听’自己力量流动的声音。”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麻烦任务，转身就走：“声音屏障能维持两小时。两小时后，如果你们还在制造噪音…”他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呃…他好像…人还不错？”布雷克看着手里的粉末，小声说。
莉维娅看着影歌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她低头看了看计板上影歌提出的“力量流听觉感知”理论，手指飞快地开始计算其可行性。
“也许…感性与理性结合…”她喃喃自语。
“哇！莉维你开窍了！”珊瑚惊喜地喊道。
“闭嘴。布雷克，拿起下一个木球。尝试将力量想象成…声音？频率…振幅…尝试调节它…”莉维娅再次投入工作，但方向似乎有了微妙的调整。
---
与此同时，学院深处。
凯兰·铁影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在熟睡。他坐在自己房间窗边的椅子上，巨大的酒壶放在手边。
他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壶身。
突然，他敲击的动作顿住了。
眼睛猛地睁开，锐利的目光投向训练场的方向。他侧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
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完美隐藏的震动透过地板传来。还有一种…非常非常熟悉的、力量蓬勃增长却又躁动不安的“味道”。
他拿起酒壶，拔开塞子，但没有喝。只是将壶口微微倾斜。
壶口内，那仿佛无尽的琥珀色酒液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光点亮起，如同星辰，并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只有他能感知的嗡鸣。嗡鸣的节奏，与他感知到的那丝力量震动隐隐契合。
凯兰的眉头缓缓皱起，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化为一种了然的神色。那表情不像愤怒，反而更像…猎人发现了猎物踪迹的玩味。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酒液深处的微光似乎更亮了些。
“小兔崽子们…”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嘴角扯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跟老子玩藏猫猫…”
他放下酒壶，没有起身，只是继续闭目眼神，手指重新开始有节奏地敲击壶身。
但那敲击声，似乎隐隐对准了远方训练场传来的、那微不可察的震动频率。
秘密特训，似乎不再那么秘密了。
警报，已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