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玄带着满腔怒火与那个荒谬绝伦的答案匆匆离去,留下太卜司内一片狼藉和尚未完全平复的能量涟漪。
瓦尔特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三月七、沉默思索的星,最后落在同样陷入沉思、但眼神异常清明的墨徊身上。
“三月,愤怒无济于事。”
“穷观阵是仙舟推演天机的核心,符玄大人虽然震怒,但并未质疑其推演结果本身的真实性。”
“这意味着,在穷观阵的判定逻辑里,卡芙卡的行动,其最终目的指向的因果链条,确确实实就是促成星穹列车与仙舟罗浮的接触与合作。”
瓦尔特的声音沉稳,带着理性分析的力度,“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或许……在星核猎手背后的命运剧本里,这确实是关键的一环?”
“关键的一环?”星抬起头,金色的的眼眸看向瓦尔特,“为了这一环,就引爆星核,让魔阴身肆虐?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她的话语简洁,却直指核心矛盾——目的与手段的极端不对等。
“这正是问题所在。”墨徊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深棕色的眼眸透过镜片,闪烁着一种冷静到近乎锐利的光芒。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穷观阵核心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又仿佛穿透了建筑,投向丹鼎司和工造司的方向。
“我们来梳理一下已知信息。”
墨徊的语气如同在分析一幅复杂的构图,条理清晰,“首先,穷观阵的结果——星核猎手的终极目的是搭线。”
“其次,卡芙卡被捕时的态度——平静,甚至带着悲悯,声称是践行预言,阻止更大的灾祸。”
“然后,刃的救援——时机精准得如同排练过,卡芙卡挣脱束缚轻松得不可思议——他们根本就是计划好的被捕与脱身!”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背带,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最后,结合我采风时收集到的信息——丹鼎司方向能量异常污浊活跃,疑似核心病灶;工造司深处有异常波动并被穷观阵短暂锁定;流云渡码头也曾被标记。”
“这些地方,都存在着远超正常水平的、混乱而强大的能量源点,它们彼此独立,却又隐隐构成某种……网络?”
墨徊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一个大胆的假设——星核猎手,卡芙卡和刃,或许并非这场灾祸的源头或幕后黑手,而仅仅是……剧本的执行者或引导者。”
“引导者?!”三月七惊叫出声,捂住了嘴。
瓦尔特的眉头也深深锁紧。
星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对,引导者。”
墨徊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们的任务,就是确保剧本的关键节点发生——比如,让星核在罗浮爆发,让魔阴身肆虐,加剧危机和吸引注意力,甚至……让卡芙卡恰到好处地被我们抓住,然后由穷观阵亲自告诉我们那个荒谬的答案——搭线是目的!”
他环视着被这个推断惊住的同伴:“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将我们星穹列车,彻底、无法回避地卷入罗浮这场风暴的中心!”
“将我们的视线,牢牢锁定在罗浮!”
“穷观阵的结果,无论多么荒谬,它都是符玄亲眼见证的真相,它已经将列车组和罗浮的命运,以一种无法辩驳的方式,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瓦尔特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们所做的一切疯狂举动,都是为了逼迫我们,或者说,确保我们必然会深度介入罗浮的危机?”
“那个更大的灾祸……难道就在罗浮内部?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去解决?甚至……需要借助仙舟和列车联合的力量?”
“很有可能。”墨徊点头,眼神凝重,“而且,这个推断能解释一个关键问题——星核,这种东西,绝不可能是罗浮本来就有的。”
他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仙舟联盟历史悠久,对星核的危害和监控必然极其严格。”
“一颗堪称万界之癌的星核,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罗浮内部?——它必然是在某个时间点,通过某种方式,被人为地带进来的!”
“星核很可能只是个引子……”
墨徊的思路如同他笔下的线条,瞬间清晰而锐利:“走!我们立刻去找驭空!”
“找驭空?”三月七还没完全从震惊中回神。
“对!”墨徊斩钉截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行动力,“调取玉界门最近两到三个月,甚至更早的所有详细进出记录!”
“尤其是那些可疑的、来源不明的或者申报信息模糊的星舰或人员记录!星核不可能凭空出现,它一定是被运进来的!”
“找到那个将灾祸带入仙舟的入口,找到那个真正的源头或执行者,才能真正理解星核猎手这出引导剧背后的深意,才能找到那个更大的灾祸!”
瓦尔特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没错!这才是关键!星核的来源!墨徊,你抓住了盲点!”
他立刻表示赞同,“符玄去找景元将军,驭空是天舶司司舵,掌管星槎海和玉界门通行,她那里一定有最完整的记录!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
星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棒球棍,眼眸中战意升腾。
三月七也终于反应过来,握紧了小拳头:“对!找出那个把坏东西带进来的混蛋!”
墨徊不再多言,率先转身,朝着司辰宫的方向大步走去。
帆布包在他身后晃动,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坚定。
穷观阵的荒谬答案只是表象,卡芙卡的“剧本”也只是引导。
真相,隐藏在玉界门那浩如烟海的通行记录之中。
找到那颗星核的来路,就找到了撕开这层层迷雾的第一道口子!
列车组的行动方向瞬间明晰——目标,天舶司司舵驭空,玉界门通行记录!
一场追寻星核来源、挖掘罗浮更深层秘密的追查,即将展开。
而墨徊那关于“引导者”的惊世推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时至夜晚,星辰漫天。
这夜色就像一张巨大的幕布,拢住了整个罗浮,此刻,司辰宫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符玄带着穷观阵那个荒谬却沉重的答案去见景元,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余波已然扩散。
当星穹列车组四人再次踏入驭空办公的大殿时,这位天舶司司舵的脸色异常复杂。
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强硬,而是混杂着震惊、疑虑、以及一种被巨大谜团裹挟的沉重感。
简而言之——她懵了。
景元将军显然已经和她通过气,甚至可能施加了某种影响。
当瓦尔特代表列车组,简洁明了地提出要调阅玉界门近三个月所有详细进出记录,以追查星核来源时,驭空没有像初次见面那样断然拒绝。
她沉默了片刻,眼眸扫过神情严肃的瓦尔特、紧握武器的星、一脸愤愤不平的三月七,最后落在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看似安静却眼神异常清明的墨徊身上。
她想起了景元对墨徊的评价,想起了他在曾经展现的锋芒,也想起了穷观阵那匪夷所思的结果。
“……将军有令,全力配合列车组调查。”
驭空的声音依旧带着司舵的威严,但语调明显缓和了许多,甚至透着一丝疲惫,“玉界门的所有通行记录,包括星舰注册信息、货物申报清单、乘员名单、入境时间、来源地坐标……皆已在此。”
她抬手示意,巨大的全息光屏在她身侧展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浩瀚如烟海。
“多谢驭空司舵。”
瓦尔特郑重颔首。
时间紧迫,四人立刻投入了紧张的信息筛选工作。
瓦尔特负责宏观数据流和异常时间点标记,星和三月七协助交叉比对星舰类型和来源地风险等级,墨徊则发挥了他超凡的观察力、记忆力和逻辑推演能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浩繁的记录中捕捉那些细微的、不和谐的杂音。
目标明确:寻找可能携带高能量危险物品——尤其是星核的可疑入境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司辰宫内只剩下光屏数据流淌的嗡鸣和手指划过虚拟界面的细微声响。
驭空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光屏上“停云”这个名字关联的记录——那是她最得力、也最信任的商团领航。
“找到了!”墨徊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手指迅速在光屏上圈定出三条记录,将其高亮放大。
“第一条:星际和平公司‘资源勘探’编队,注册编号c-779,入境时间约三个月前,申报货物为常规矿物勘探设备及样本,来源地:塔利亚星系边缘矿带。”
“第二条:天舶司商团领航停云所属星槎‘云霓’,入境时间约两个半月前,申报货物为仙舟定制精密仪器零件及部分稀有药材,来源地:途经多个中转星港,最终来源标注模糊,指向一片非主要航线的星域。”
“第三条:独立注册小型运输舰‘尘星号’,入境时间约两个月前,申报货物为高纯度能量矿石,来源地:毗邻雅利洛-VI的某个小型矿业行星。”
“这三支队伍,”墨徊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光屏的冷光,“时间点都在星核爆发前的关键窗口期。”
“申报的货物都有足够的掩护性——勘探设备、精密仪器零件、能量矿石。”
“它们都具备携带高能量物品而不引起过度警觉的可能性。”
“而且……”他指向“停云”那条记录,“来源地模糊,且途经路线复杂,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进行夹带。”
驭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尤其是看到“停云”的名字被高亮圈出时,她的手指猛地收紧。
“公司那边,”墨徊没有停顿,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动作熟练地操作了几下,接通了一个加密频道。
光屏上瞬间投影出一个有着正在清算账单的年轻女性影像——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高级干部,托帕!
“嗨!墨徊!稀客啊!在罗浮玩得怎么样?听说那边出大事了?”托帕的声音依旧充满活力。
“托帕,长话短说。”墨徊语气直接,“我需要你立刻帮我查一下,星际和平公司资源勘探编队c-779,约三个月前入境罗浮的那艘船,其真实任务、货物清单,尤其是有无携带或接触过任何高危物品,比如……星核?”
托帕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严肃专业:“c-779?稍等!”
她的手指在面前看不见的键盘上飞快操作,眼神专注。
仅仅十几秒后,结果就反馈回来。
“查到了!c-779编队任务是塔利亚星系边缘矿带的常规矿物勘探与样本采集,所有货物清单清晰可查,在空间站和入境时都经过严格扫描备案。”
“高危物品?绝对没有!星核?开什么玩笑!”
“公司再想赚钱也不会碰这种烫手山芋,风险收益比太离谱了!”
“我以公司信誉担保,这艘船和星核绝对无关!”
托帕的回答斩钉截铁,信息清晰可靠。
“好,谢了托帕,回头再聊。”墨徊干脆地挂断通讯,目光转向光屏上剩下的两条记录。
公司的嫌疑被迅速、权威地排除了。
“那么,只剩下……”瓦尔特的目光,三月七和星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强烈的审视和怀疑,聚焦在了全息光屏上那条属于“停云”和“云霓”的记录上!
那个申报模糊来源、途径复杂航线、由驭空最信任的领航带回来的“精密仪器零件和稀有药材”!
驭空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荒谬!仅凭来源模糊和时间点吻合就怀疑停云?!她是天舶司最优秀的领航!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怎么可能……”
“驭空司舵。”墨徊平静地打断了她,声音不大,却像冰锥般穿透了驭空激动的情绪。
他深棕色的杏眼透过镜片,直视着驭空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语气异常冷静,甚至带着点近乎残酷的理性。
“我们当然知道停云小姐是您信任的下属。”
“但正因为如此,您与她朝夕相处,对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理应比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外人,感知得更加敏锐。”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仿佛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在星槎海,她面对救命恩人时的警惕与疏离,那种公事公办到近乎不近人情的态度,是否过于刻意?”
“在司辰宫初次见面时,她汇报情况时对关键细节的巧妙省略,是否过于圆滑?”
“在带我们前往司辰宫的路上,她步伐间那不易察觉的急促,眼神中那转瞬即逝的、绝非商团领航该有的深邃与算计……这些,难道您真的……毫无所觉吗?”
墨徊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驭空紧绷的心弦上。
他最后的话语,更是如同重锤落下:
“不要因为私情,而蒙蔽了您作为天舶司司舵、肩负罗浮安危的理智判断——况且……”
墨徊微微停顿,目光变得极其锐利,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判决:
“您怎么确定,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停云?”
“轰——!”
驭空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椅背上。
墨徊的话语,精准地刺破了她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的那些细微的违和感!
停云最近的眼神……确实偶尔会让她感到陌生!
那种圆滑背后隐藏的冷漠,那种优雅之下透出的疏离……还有星槎海封锁后,她汇报时过于完美到书面化的措辞……
难道……难道真的……
驭空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巨大的震惊和被至亲之人可能受害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她。
她看着光屏上“停云”的名字,又看向墨徊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所有的辩解和坚持,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墨徊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瓦尔特、星和三月七也屏住了呼吸。
司辰宫内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最终,驭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眼眸里,所有的挣扎痛苦和最后一丝侥幸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属于天舶司司舵的、冰冷而决绝的厉色!
她猛地一掌拍在控制台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查!立刻锁定‘云霓’星槎最后停泊位置!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云骑!封锁相关空域!给我……把她带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剧场:
星核猎手背大锅。
银狼:简直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