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苑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林小满苍白而紧绷的脸。窗外远处搜捕的喧嚣声时远时近,如同擂鼓般敲击着她的心脏。苏清远冒死送来的羊皮册子和写着“北郊皇庄废窑”的纸条,此刻就攥在她汗湿的手中,滚烫得如同烙铁。她蜷缩在内室角落,屏息凝神,每一秒的等待都漫长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苑外纷沓的脚步声再次逼近,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声。门被推开,率先踏入的是面色凝肃、眼神锐利如鹰的靖王赵琰,陈锋紧随其后,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本羊皮册子和纸条。
“王爷!”林小满急忙起身。
赵琰抬手虚按,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迅速扫过她全身,确认无恙后,才沉声道:“你受惊了。东西,本王已看过。”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风暴来临前的压抑平静。林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册中所载,触目惊心!”赵琰走到案前,将册子重重放下,“孙继儒一党,通过百花楼等暗桩,不仅贪墨巨额宫帑,勾结朝臣,更……确有数次标注为‘西域异香’、‘金丹辅料’的秘货,经由胡德海手下太监之手,流入长春宫及……慈宁宫!”
长春宫是孙贵妃居所,慈宁宫则是太后寝宫!这几乎坐实了太后急症与孙党进献的“香料”有关!林小满倒吸一口凉气。
“至于这‘北郊皇庄废窑’……”赵琰指尖点在那张纸条上,眼中寒光迸射,“皇庄乃内务府辖下,早已废弃多年。若此地真是藏匿真账本或进行其他隐秘勾当之所,其背后牵连之深,恐超乎想象!孙党的胆子,太大了!”
“王爷,那我们……”林小满急切地问。
“时机稍纵即逝,必须立刻行动!”赵琰决然道,“但太后凤体攸关国本,必须优先确保无恙!陈锋!”
“卑职在!”
“你立刻持本王令牌,密调太医院院判张太医(赵琰心腹)入慈宁宫,以复查脉案为名,重点查验太后近日所用一切香料、熏香、乃至胭脂水粉,是否混有异物!尤其注意一种西域奇花‘幻梦罗兰’或其提炼物的气息!发现异常,立即秘密清除,改用张太医随身携带的解毒清心丸!记住,动作要快,要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
“遵命!”陈锋领命,转身如风般离去。
赵琰又看向林小满,语气稍缓:“你在此处,相对安全。待太后情况稳定,本王便亲自带队,夜探北郊废窑!人赃并获,方能一举定乾坤!”
布局已定,但等待的过程依旧煎熬。林小满坐立难安,心中既盼着太后转危为安,又担忧废窑之行险象环生。赵琰则立于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面色冷峻,不知在思索什么。
约莫一个时辰后,书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陈锋去而复返,虽气息微乱,但眼中却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如释重负!
“王爷!幸不辱命!”陈锋单膝跪地,低声道,“张太医已秘密查验过,在太后寝殿一尊鎏金香炉的灰烬中,发现了极微量‘幻梦罗兰’花粉残留!此物单一使用并无大碍,但若与太后近日服用的某味安神汤药中的一味药材相合,便会产生毒性,令人昏厥不醒!张太医已悄然更换香料,并给太后服下解毒丸。刚传来消息,太后娘娘已……已悠悠转醒,虽仍虚弱,但意识已清!”
“好!”赵琰猛地一拍案几,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太后无恙,便解除了最大的后顾之忧,也意味着孙党最大的倚仗(可能借太后病重生事)已去!
“宫中情况如何?”赵琰追问。
“陛下闻讯,龙颜大悦,重赏张太医。但对太后病起因由,已生疑窦,暗中下令密查。胡德海等人闻听太后苏醒,神色惊惶,已有些按捺不住。”陈锋回道。
“很好!他们的阵脚已乱!”赵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时机到了!陈锋,点齐暗卫中最精锐的‘夜枭’小队,随本王即刻出发,前往北郊皇庄废窑!”
“王爷,是否等天亮……”陈锋略有迟疑。
“夜长梦多!必须趁其惊惶未定、不及转移之时,雷霆一击!”赵琰斩钉截铁,“府中戒备提升至最高,保护好林姑娘!”
他转身看向林小满,目光深邃而坚定:“本王去去就回。你安心等待消息。”
林小满心中虽万分担忧,但也知此事关乎成败,只能重重点头:“王爷……万事小心!”
赵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披上玄色大氅,与陈锋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靖王府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风声呼啸。林小满被送回静思苑,焦灼地徘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远处隐约传来梆子声,已是子时三刻。北郊距此不算近,王爷他们应该到了吧?会遇到抵抗吗?能找到账本吗?
各种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盘旋。她紧紧握着那枚赵琰留下的、用于紧急联络的小巧骨笛,指节发白。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苑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窸窣声,仿佛夜风吹动落叶。但林小满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那声音太有规律了,而且……正在缓缓靠近她的窗下!
她浑身汗毛倒竖,瞬间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的微小缝隙向外窥视。
月光被乌云遮蔽,苑中一片昏暗。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贴地而行,正悄然潜至她窗下的花丛阴影中!那黑影手中,似乎握着一件细长的、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物件——是吹箭?还是匕首?
刺客!竟然有刺客潜入了守卫森严的静思苑!目标直指她!
林小满心脏狂跳,几乎要尖叫出声,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她迅速环顾室内,寻找可以防身或制造动静的东西。她悄悄挪到门边,将门栓轻轻插上,又搬起一张小凳,握在手中。
窗外的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警觉,动作微微一滞。随即,一道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寒芒,悄无声息地穿透窗纸,射入屋内,“笃”的一声轻响,钉在了她刚才站立位置的床柱上!箭尖幽蓝,显然淬有剧毒!
林小满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隐藏,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小凳砸向窗户,同时尖声大喊:“有刺客!来人啊!”
“哐当!”木窗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几乎在她喊声响起的同时,苑外守护的侍卫也发现了异常,厉喝声与兵刃出鞘声瞬间响成一片!“保护林姑娘!”
那黑影见行迹暴露,毫不恋战,身形一弹,如同狸猫般向高墙窜去,速度奇快!
“哪里走!”侍卫头领怒吼,带人急追。顿时,静思苑内外陷入一片短暂的混乱,火把亮起,人影穿梭。
林小满背靠墙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衫。太险了!若不是她恰好察觉,此刻已是箭下亡魂!孙党果然狗急跳墙,竟敢派人潜入靖王府行刺!这说明他们已感到末日临近,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她这个关键人证!
混乱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渐渐平息。侍卫头领前来禀报,面色难看:“姑娘受惊了!那刺客身法极高,对王府地形极为熟悉,被他……借夜色遁走了。我等已加强苑外守卫,绝不会再让宵小得逞!”
林小满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知道此刻追究无益。此刻,她更担心的是赵琰那边的安危。王府尚且如此,北郊废窑那边,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何等龙潭虎穴?
就在这焦灼万分的等待中,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
突然,王府前院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和喧哗声!紧接着,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沿着回廊快速向静思苑方向传来!
林小满猛地站起身,冲到门边。
只见晨光熹微中,赵琰与陈锋的身影出现在苑门口!赵琰依旧身着玄色劲装,大氅上沾染着夜露与些许尘土,面容略显疲惫,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股肃杀之后、大功告成的凛然之气!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沉甸甸的方形物件!
成了!看王爷的神情,定是成功了!
林小满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赵琰大步走入苑中,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林小满身上,见她安然无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扬了扬手中的油布包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清晰的穿透力:
“找到了!真账本,连同……一些更惊人的东西!孙继儒、胡德海……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