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王家窝棚屯新分到户的田地上,沉甸甸的谷穗低垂,预示着第一个真正属于农民自己的丰收。村子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在涌动。不仅仅是土地,一种更深层次的变化,正在根据地的肌理中生根发芽。
屯子中央那间最大的空房,如今挂上了“红星生产合作社”的木牌。里面热气腾腾,笑语喧哗。妇女们围坐在一起,手脚麻利地用本地产的乌拉草编织结实的草鞋;几个老农正小心翼翼地侍弄着几畦刚冒出嫩芽的药材——这是部队从外面弄来的柴胡、黄芩种子,说是能治伤退热。张老蔫也被选为合作社的副社长,负责登记入股和出工情况。他家入了三亩好田,老婆孩子在编织组,他自己农闲时也来帮忙。
“这草鞋,部队按双收购,给流通券!这药材,长成了更值钱!”张老蔫拿着刚发下来的预支款,激动地对大伙儿说,“咱自己挣的钱,买盐扯布,心里踏实!”合作社的模式,将分散的农户组织起来,将根据地的物产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收入,流通券在其中顺畅流转,经济的血脉悄然贯通。
然而,根据地的繁荣,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忠诚与奉献,也引来了贪婪与危险。
日伪军显然注意到了这片“匪区”异常的活力,封锁变得更加严酷。通往根据地的几条主要通道,岗哨林立,盘查极严,特别是食盐、电池、药品等物资,几乎断绝。
就在这时,一条由各村百姓自发组成的“生死运输线”在夜幕和山林的掩护下悄然运行起来。张老蔫主动请缨,带着屯里十几个青壮,加入了这支特殊的队伍。他们不走大路,专挑崎岖难行的山间野径,靠人背肩扛,将宝贵的物资一点点运进来。
这一次,运送的是几十斤食盐和几块部队电台急需的大号干电池。夜色浓重,山路湿滑。运输队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密林中,眼看就要穿过最后一道山梁进入安全区,前方突然出现了伪军巡逻队的火把光影和嘈杂的人声。
“散开!隐蔽!”带队的地下党员低喝。
队伍迅速分散躲入灌木丛。张老蔫背着一袋沉甸甸的盐,动作慢了一步,被一个眼尖的伪军发现。
“那边有人!站住!”
枪声响起,子弹啾啾地打在身边的树干上。张老蔫知道跑不掉了,他猛地将盐袋死死搂在怀里,蜷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用身体护住。
“老东西,把东西交出来!”伪军小队长骂骂咧咧地逼近。
张老蔫抬起头,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平静的决绝:“这是给咱队伍的命根子,你们休想拿走!”
伪军上前抢夺,张老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抱住不放。挣扎中,一声枪响,张老蔫身体一震,缓缓倒下,鲜血染红了怀里的盐袋。他用尽最后力气,将盐袋推向更深的草丛,眼睛望着根据地的方向,渐渐失去了光彩。
运输队的其他人,含着热泪,利用张老蔫用生命换来的时间和掩护,背负着剩下的物资,成功脱险。
张老蔫牺牲的消息传回王家窝棚,整个屯子都陷入了悲愤之中。他的女儿小丫哭成了泪人。也正是在这悲愤中,民心凝聚成了更坚固的堡垒。
张老蔫的孙子,那个叫牛娃的放牛娃,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依旧每天赶着屯里唯一的几头牛上山,但那双眼睛却格外警惕。他记住了爷爷的话:“看好山那边,有黄狗子(伪军)来了,就跑回来告诉民兵叔。”几次三番,他利用放牛的身份,准确地报告了日伪军小股部队的调动路线,让民兵队成功地打了两次漂亮的伏击。他成了根据地无数“小交通员”中的一个,无声地编织着情报的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王老蔫的保卫科也嗅到了另一股暗流。有外来奸商利用根据地的开放和流通券的信用,试图用大量伪满“绵羊票”低价套购根据地产出的粮食和山货,企图扰乱经济秩序。在一次精心布置的行动中,保卫科人赃并获。杨帆下令,在王家窝棚召开公审大会。
打谷场上,堆积如山的粮食和伪钞就是铁证。乡亲们群情激愤。
“打死这些黑心肝的!”
“想断咱们的活路啊!”
杨帆当众宣布了奸商的罪行,并重申了流通券的信用和禁用伪钞的规定。看着被捆缚的奸商和激愤的民众,所有人都明白,谁想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谁就是全民的公敌。
在张老蔫的葬礼上,几乎全屯的人都来了。没有棺木,一口薄棺还是合作社用第一笔盈余买的。那袋被他用生命护住的食盐,静静地放在灵前。
杨帆站在坟前,看着悲伤却坚韧的乡亲们,声音沉痛而有力:
“老蔫叔,是为了咱们的队伍,为了大家能吃上盐,牺牲的。”他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乡亲们用命在护着我们,护着咱们根据地!我们独立一团,没什么可以回报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钢铁般的誓言:
“我们只能用这条命,去保护这片土地!保护大家分到手的田地!保护咱们刚刚过上的好日子!鬼子汉奸想来破坏,就得先从我们一千多号弟兄的尸体上踏过去!”
“保卫家乡!保卫田地!”战士们举枪怒吼。
“跟着杨司令!打鬼子!”乡亲们含泪响应。
声浪如山呼海啸,直冲云霄。民心如水,汇聚成潭,深不可测;亦可载舟,托举起一支军队,一个希望。这水,既能润泽万物,也能在需要时,化为滔天巨浪,吞噬一切来犯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