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张阿进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棍子,棍子上挂着三只羽毛艳丽的野鸡和三只肥硕的灰兔子,收获颇丰,脸上带着狩猎归来的兴奋与疲惫
“夫人,姑娘,我回来了!”阿进在廊下放下猎物,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堂屋。
刘氏抬眼一看,见他头发被夜雾和细雨打湿,紧贴在额前,外衣的肩膀和后背处也深了一块,显然是湿透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关切道:“阿进,快!先把东西放下,去用热水擦洗一下,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这大冷天的,寒气入体可不是闹着玩的,非得染上风寒不可!”
住在西厢房的张翠翠听到哥哥回来的动静,也赶紧披衣出来。
一见哥哥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她二话不说,先转身快步走进阿进的房间,利落地从木箱里找出了一套干净的旧衣裤,塞到阿进手里:“哥,快去换!”
随即又小跑着进了灶房,麻利地生火热菜,还特意切了几片老姜,煮了一碗滚烫的姜汤。
阿进体质好,洗了热水澡,换了干爽衣服,又喝下妹妹煮的姜汤,第二天果然没事人一样,并未感染风寒。
然而,这一夜,宋清越却睡得极不安稳。
白日里赶制冬衣的暖意,到了深夜便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被子又薄又硬,仿佛隔绝不了丝毫冷气,她蜷缩着身体,只觉得手脚冰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后来翠翠给哥哥热完饭,宋清越索性把她和宋砚溪都叫到自己床上,三个女孩子挤在一处,靠着彼此的体温,才勉强觉得暖和了些,迷迷糊糊睡去。
清晨醒来,宋清越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下定决心:“不行,非得想到什么办法,加厚一下这几床棉被不可!不然这个冬天没法过了。”
她凝神思索,前世的知识和这一年来对周边环境的观察在脑中交汇。
忽然,她想起之前去沼泽田时,曾看到不远处的水泽边,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芦苇,这个时节,芦苇顶端应该正盛开着雪白的芦花,蓬松如絮,随风摇曳。
“芦花!”宋清越眼睛一亮,“芦花轻盈蓬松,虽然保暖性比不上棉花,但只要能厚厚地絮上一层,肯定比现在这薄被子强得多!”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振奋起来。
天色刚亮,宋清越就起来了。
她叫上阿进、翠翠,又把宋砚溪和双胞胎弟弟都动员起来,找出家里所有空闲的麻袋和布单。
“走!咱们去摘芦花,加厚被子去!”宋清越一声令下,小小的“采集队”便出发了。
幸好,今天天公作美,连日阴雨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冬日的阳光虽然不够炽烈,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不少寒意。
他们来到沼泽田边的芦苇荡,果然见到一片望不到边的芦苇,顶着洁白如雪的芦花,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风一吹,便掀起层层“浪花”,景象颇为壮观。
“哇!好多芦花!”宋砚溪惊喜地叫道。
“大家分散开,小心脚下,别掉进泥水里!”宋清越叮嘱着,率先动手。
她抓住一株高大的芦苇,小心地将顶端那蓬松的芦花穗折下来,轻轻抖掉里面的小虫和杂质,然后放入麻袋中。
芦花非常轻盈,需要采集很多才能填满麻袋。
阿进力气大,负责折那些长得高的芦苇,翠翠和宋砚溪心细,跟在后面收集、清理。
宋屹和宋屿也像两只快乐的小鸟,在芦苇丛边跑来跑去,帮着捡拾低处的芦花,虽然弄得满头满脸都是白色的飞絮,却玩得不亦乐乎。
阳光暖暖地照着,芦苇荡里回荡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宋清越的手指被芦苇叶边缘划得有些发痒,但看着麻袋一点点鼓胀起来,心里又充满了干劲和希望。
忙活到日头当空,他们带来的几个麻袋和布单都装得满满当当。宋清越掂量了一下,满意地说:“够了够了!这些应该能做好几床厚被子了!走,咱们回家,让娘给咱们做新被子去!”
一行人扛着沉甸甸的“战利品”,踏着阳光,欢欢喜喜地回到了家。
堂屋里,刘氏和王夫人还在就着窗户透进的光线赶制冬衣。
看到他们扛回来这么多雪白的芦花,两位夫人都吃了一惊。
“哎哟,你们这是把芦苇荡搬回来了?”刘氏笑着打趣。
宋清越兴奋地解释:“娘,师娘,咱们用这些芦花絮在被子夹层里,加厚被子,肯定暖和!”
王掌柜也被惊动了,走过来看了看,捻起一撮芦花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又摇摇头:“嗯,芦花性暖,确实可以用来御寒。古书上亦有‘芦花为被’的记载。不过……”
他顿了顿,提醒道,“此物也有弊端。芦花花絮细小轻飘,若是缝制被子的针脚不够密实,容易从布料缝隙中钻出来,漂浮在空中,吸入肺中,恐引人不适,甚至咳嗽。所以,做这芦花被,极其考验针线功夫。”
刘氏听了,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激起了好胜心,她拿起针线篓里最细的针,自信地说:“她师父,您放心!别的我不敢夸口,论这针线活,我还没怕过谁!我保管把这被面缝得密密实实的,一根芦花絮都甭想钻出来!”
王夫人也笑道:“越越娘这手艺,我是信得过的。”
刘氏看着满地的芦花,又看看女儿,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还是咱们越越脑子活络,能想到用芦花来做被子!这可真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了!”
下午,堂屋里更加热闹了。
刘氏和王夫人负责主要的缝制,她们将旧被面拆开洗净,或者用结实的旧布拼凑成新被面。
宋清越、宋砚溪和张翠翠则负责将采集回来的芦花反复拍打、晾晒,使其更加蓬松,然后小心地、一层层均匀地絮进被面夹层里。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既要絮得厚实,又不能结团。
“娘,这边再絮一点,这里有点薄。”宋清越仔细检查着。
“翠翠,你那边拍打均匀些,对,就是这样。”刘氏一边飞针走线,一边指导。
几个女人通力合作,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连带晚上,在油灯下,终于赶制出了七床厚厚的芦花被!
虽然比不上棉被柔软贴身,但蓬松,掂在手里不重却又暖融融的。
刘氏给宋清越、宋砚溪、张翠翠和张阿进各分了一床新做的芦花被。
给宋屹和宋屿两个小子合盖一床厚实的,自己和两位老人也各自添了一床。
晚些时候,刘氏又叫大家抱来许多干爽柔软的稻草,仔细地铺在每个人的薄床褥下面,做成厚厚的“稻草垫褥”。
当晚,宋清越躺在铺了厚厚稻草褥子的床上,盖着新絮的芦花被。
被子里充满了阳光和芦花特有的干燥清香,虽然不如棉花被柔软,却异常蓬松,将寒冷牢牢隔绝在外。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将自己埋进温暖的被窝里。
“这下,总算可以在冬天睡个安稳觉,放心地赖床啦!”她带着笑意,喃喃自语,很快便沉入了温暖的黑甜梦乡。
屋外北风依旧,但屋内,每个人都拥有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