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岭南的天气虽不似北方那般严寒,但早晚的凉意也明显重了许多。
刘氏菜地里的萝卜,因着她勤快,种得早了些,如今已是个顶个的白胖饱满,到了非收不可的时候。
这几日,刘氏带着张翠翠和宋砚溪,几乎住在了菜地里,将一垄垄萝卜拔了出来,运回院子。很快,院墙角便堆起了一座小小的“萝卜山”。
看着这丰收的景象,刘氏却犯了愁,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眉头微蹙:“这萝卜啊,长得快,大了不拔回来,留在地里长老了就空心了,不好吃。
可这一下子都拔回来了,这么多,一时半会儿哪吃得完?放着吧,时间一长不是蔫了就是烂了,可怎么处理才好呢?”
张翠翠看着那堆萝卜,想起以前在张员外家厨房帮工时的见闻,便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夫人,我以前在张员外家见过,灶上的婆子们会把吃不完的萝卜切成条,用盐腌了,再放到日头底下晒干。
那样腌出来的萝卜干,咸香爽脆,能存好久呢!等到夏天没什么菜的时候,拿出来送粥,连他们家小姐都爱吃!”
刘氏闻言,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叹了口气:“这法子听着是好,可咱们现在……”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一旁的张阿进正帮着整理农具,听到妹妹的话,直接点出了最现实的问题:“妹妹,你想啥呢!现在咱们连出去买盐都难,平日里煮菜放盐都得掂量着,哪里还有多余的盐来腌这老大一堆萝卜?”这话
如同冷水浇头,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翠翠和宋砚溪都蔫儿了。
看着那堆水灵灵却无处安放的萝卜,主仆几人都陷入了沉默,脸上写满了无奈。
正在这时,宋清越和王掌柜从王大力家回来了。
王大力恢复得不错,师徒二人刚去给他做康复的针灸。
一进院子,宋砚溪就像看到了救星,跑过来拉着宋清越的袖子,小嘴叭叭地告状:“姐姐!翠翠姐姐说用盐腌了萝卜晒干好吃,可是咱们家快没盐了!娘说萝卜没地方放,要坏掉了!”
盐?这确实是个难题。
宋清越的目光扫过墙角那堆白胖的萝卜,又看了看面露难色的母亲和翠翠,脑中灵光一闪,一个熟悉的画面浮现出来——去年此时,她们初来乍到,也是缺盐,正是在山里发现了……
“盐!”宋清越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家别急,我们有盐!”
“有盐?”众人都疑惑地看向她,家里的盐罐子都快见底了,哪里还有盐?
宋清越不慌不忙地提示道:“你们还记得去年的盐肤木吗?”
“盐肤木?”刘氏先是一愣,随即想了起来,“就是那种能结出带咸味果子的树?”
“对!”宋清越肯定地点头,解释道,“这会儿秋风起了,天气也越来越凉,正是盐肤子成熟结霜的时候!那层白霜,就是天然的盐分!我们可以去采盐肤子,煮盐来用!”
她看向翠翠,眼中带着鼓励的笑意:“翠翠,到时候看看,我们用盐肤子煮出来的盐,能不能腌你的萝卜!”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张阿进立刻道:“姑娘,我明天一早就跟你进山!”
张翠翠也连忙说:“姑娘,我也想去!我身体好了,能帮上忙的!我想去山里看看!”
在王掌柜的精心调理下,翠翠确实面色红润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弱不禁风,人也活泼了些。
宋清越看着跃跃欲试的翠翠,笑着答应了:“好,那我们明天一起去!”
翌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三人便背着背篓,带着柴刀和麻袋出发了。
宋清越对这片山林早已熟悉,她凭着记忆,熟门熟路地带着阿进和翠翠朝着去年发现盐肤木的山坡走去。
果然,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他们找到了那片盐肤木。
树上挂满了一串串扁球形的果实,正是盐肤子。与去年相比,这些果子颜色更深,呈现出红褐色,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白的盐霜,在晨光下微微反着光。
“就是这些!”宋清越指着头顶的盐肤子,语气欢快,“阿进,看你的了!”
“交给我!”张阿进应了一声,将背篓放下,灵活地攀上树干。
他小心地避开枝刺,用柴刀将结满盐肤子的果枝砍下。
宋清越和翠翠则在树下接应,将砍下的果枝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放入背篓和麻袋中。
“姑娘,这白霜真的能当盐吗?”翠翠好奇地用手指沾了一点果实表面的白霜,放入口中尝了尝,立刻皱起了小脸,“唔,真的好咸!”
宋清越笑道:“没错,就是这种咸味。虽然比不上官盐精细,但用来腌菜是足够的。”
三人手脚麻利,忙活了小半天,采了整整三大背篓沉甸甸的盐肤子。回到家中,也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煮盐。他们将盐肤子倒入几个大木盆中,加入干净的溪水反复搓洗,将表面的盐霜洗入水中。
浑浊的盐水经过几次沉淀和过滤,变得清澈了些。
然后,他们将过滤好的盐水倒入大铁锅中,架起柴火开始熬煮。
灶房里热气蒸腾,宋清越负责看火,控制着火力不让盐水沸溢;阿进和翠翠则轮流搅拌,防止粘锅。
随着水分不断蒸发,锅底渐渐析出了一层细小的、带着些许杂质的白色结晶。
“出盐了!出盐了!”翠翠看着锅底的白色,兴奋地叫了起来。
经过大半天的忙碌,三大背篓盐肤子,最终熬制出了大约三四斤带着淡黄色的粗盐。
“太好了!”刘氏看着这些来之不易的盐,脸上笑开了花,“这下萝卜有救了!”
宋清越抓起一把盐,感受着那粗糙的颗粒感,对翠翠说:“翠翠,这些盐应该够用了。你用两斤半左右来腌那些萝卜吧,剩下的留着日常用。”
翠翠有些犹豫:“姑娘,用两斤半来腌菜吗?会不会太浪费了?”她知道这盐来得不容易。
宋清越摆摆手,解释道:“放心吧,盐肤木煮的盐,咸味是够的,但里面缺少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长期只吃这个对身体不好。
我们日常煮菜,还是得省着点用以前买的那些官盐。用这个来腌菜,正合适,一点也不浪费!”
她这番来自现代的知识,让王掌柜在一旁听了都微微颔首,觉得颇有道理。
翠翠这才放下心来,立刻挽起袖子开始行动。她将萝卜洗净,切成粗细均匀的长条。
然后在大木盆里铺一层萝卜条,撒上一层盐肤木盐,再铺一层萝卜,再撒一层盐,如此反复,直到将两大木盆都装满。
腌制了一天一夜后,萝卜里的水分被大量杀出,变得软韧。翠翠将萝卜条捞出,挤干多余的水分,然后均匀地搭在院子里早已架好的干净竹竿上晾晒。
冬日阳光温和,萝卜条晒了三四天,达到了八成干的程度,摸起来外干内韧,很有嚼头。翠翠将它们收回,放入干净的大木桶中,层层码好,密封保存。
宋清越忍不住好奇,从桶里拈起一根萝卜干放入口中。牙齿咬下,发出“嘎嘣”一声脆响,咸香的味道立刻在口中弥漫开来,还带着一丝微酸,口感爽脆,风味独特。
“嗯!好吃!”宋清越眼睛一亮,连连称赞,“咸香可口,带着点酸,嘎嘣脆!翠翠,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夏天用来送粥,肯定是一绝!”
看着密封好的满满一木桶萝卜干,再也不用担心萝卜会坏掉,刘氏和翠翠的脸上都露出了安心又自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