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干、鳝鱼干在一日日的炭火烘烤下逐渐变得硬挺干燥,被宋清越小心地收存在干燥的陶罐里,成为了未来餐桌上的一道储备美味。
喧闹过后,生活重归一种忙碌而有序的平静,重心也转移到了新的希望之上——培育秧苗。
秧好一半禾。宋清越深知秧苗对于收成的重要性。她之前特意挑选的稻种,是适合岭南气候、相对耐旱的品种,但现在看来,没有哪块田会比她的沼泽田更肥沃和不缺水了,虽然如此,育秧阶段,依旧需要精心的呵护。
这天清晨,宋清越将珍藏的稻种取了出来。颗粒算不上极其饱满,但也是她所能买到的最好货色。她没有像村里许多老农那样直接撒种入田,而是采用了更为精细的方法。
她烧了一锅温水,手感温热却不烫手为宜。将稻种倒入木盆中,缓缓注入温水,轻轻搅拌、搓洗。
这是一个轻柔的过程,既要洗去可能附着的杂质和不成熟的空壳,又不能损伤种胚。
“越越,这种子还要洗吗?”刘氏在一旁看着,有些好奇。她见过的种地,都是直接撒下去的。
“ 嗯,娘,”宋清越一边仔细地漂洗着,一边解释,“温水浸泡搓洗,能唤醒种子,也能汰除掉那些不好的,这样发芽更整齐,苗也更壮实。这叫……优中选优。”她用了个比较通俗的说法。
洗好的稻种,她用干净的湿布包裹起来,放在一个垫了柔软干草的箩筐里,置于灶房温暖的角落,保持湿润,等待它们破胸露白。
每一天,她都要打开查看湿度,小心喷水,如同呵护婴儿。
两天后,大多数稻种的尖端都冒出了细小娇嫩的白色根芽,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娘!溪溪!快来看!种子发芽了!”宋清越欣喜地招呼家人。
小家伙们立刻围拢过来,看着那些白生生的小芽,觉得新奇极了。 “姐姐,这就是米饭小时候吗?”宋砚溪小心地用手指碰了碰。
“是呀,等它们长大了,结了谷子,就能煮出香喷喷的米饭了。”宋清越笑道。
在小牙不长不短的时候,谷种就要播撒到地里了。宋清越没有选择在还处于沤肥阶段的沼泽田里直接育秧,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自家菜园旁边,特意预留出的一小块向阳、平整的坡地。
这里地势较高,比较干旱,但好在有自来水可以浇秧苗,还不易积水烂秧,而且离家近,方便管理。
她将这块地细细地耙平,土壤弄得极为细碎均匀,几乎不见大的土坷垃。然后泼上稀薄的、腐熟过的粪水,作为底肥。
“姐,为什么要撒在这里?不直接撒在水田里呀?”宋砚溪帮着姐姐撒种,有些不理解。
宋清越抓着一把露白的稻种,手腕极其轻柔地抖动,让种子尽可能均匀地撒在整理好的苗床上:“这里叫秧田。水田里水多泥深,小苗刚出来太柔弱,容易淹着,也容易被杂草欺负。我们先在这里把它们养得壮壮的,像把小宝宝先养结实了,再挪到大田里去,它们才能长得更好,这叫育秧移栽。”
她撒种的动作轻柔而专注,金色的稻种带着白色的嫩芽,如同细密的雨点,均匀地落入乌黑的土壤中。
撒完后,她再用细筛子筛上一层极薄的细土,刚好将种子覆盖住,既保温保湿,又不会压住嫩芽。
最后,她取来柔软的树枝和干草,在苗床的上方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矮棚,既能遮挡过于毒辣的日头,防止暴晒和暴雨直接冲刷伤苗,又能保证通风透气。
“好啦!”宋清越直起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一方小小的、极其精致的秧田,寄托着一家人对主食的全部希望。
然而,新的挑战也随之而来。这块坡地秧田虽然排水好,但同样也不蓄水。岭南春日的阳光日渐炽烈,土壤水分蒸发很快。为了保证秧苗生长所需的水分,宋清越几乎每天早晚都要来浇水。
她利用竹涧引来的溪水,储存在蓄水坑里。
浇水时,她不用水瓢直接泼洒,而是用一个旧竹筒,在底部钻了几个小孔,做成一个简易的“花洒”,让水流细细密密、温柔地洒落在苗床上,避免冲散种子或砸伤嫩苗。
这项工作单调而重复,但她做得一丝不苟。晨曦微露中,或是夕阳西下时,总能看到她纤细的身影徘徊在秧田边,小心地洒水,仔细观察着土壤的湿度和秧苗的变化。
刘氏则承担了更多的家务和照料牲畜的活计。她每天去菜地除草、间苗、采摘最新鲜的蔬菜。那两只小野猪在她的精心喂养下,肉眼可见地圆润起来,哼哼唧唧,充满活力。那只野母鸡更是家里的“功臣”,几乎每日都能贡献一枚宝贵的鸡蛋,成了孩子们最好的营养补充。
“娘,小猪今天又抢食了,差点把盆拱翻!”
“娘,鸡窝里有个蛋,还是温的呢!”
宋屹和宋屿像两个小小汇报员,每天跟在刘氏身后,奶声奶气地报告着他们的“重大发现”。
日子就在这忙碌而琐碎的日常中缓缓流淌。相比之前开荒烧窑的惊心动魄和重体力消耗,这段时光更像是一种休整和积累。虽然每天依旧忙碌,但节奏舒缓了许多。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饭。桌上摆着清炒的时蔬、金黄的煎蛋、一碗泥鳅干炖的汤,还有管饱的脚板薯糙米饭。
“越越,秧苗长得怎么样了?”刘氏一边给孩子们夹菜,一边问。
“挺好的,已经冒出绿芽了,细细密密的,看着就喜人。”宋清越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就是得多费心浇水。”
“浇水娘帮你,你一天到晚忙里忙外,别累着了。”
“没事,娘,我不累。看着它们一天一个样,心里高兴。”
宋砚溪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和小伙伴们的趣事,双胞胎比赛似的吃着饭,小脸上沾满了饭粒。
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草木的清新。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饥寒交迫,这样的日子她们已经在这麻风村过了两三个月了,有的只是依靠双手创造的踏实生活和相互扶持的脉脉温情。
开荒的疲惫渐渐被抚平,身体在休养,希望则在那一方小小的秧田里,和孩子们的笑声中,悄然生长,越来越旺盛。
“娘,都叫这儿是麻风村,我咋没看见谁家人犯麻风病哩!”宋砚溪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这孩子,没人病才是最好的,以后不要乱说话。”刘氏忙打断宋砚溪,她很珍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可不想刚刚在这里站稳脚跟,又起什么风波和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