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趁着刘念带李特出去玩,家里只有邵明珠和田雨两人。邵明珠知道,是时候和田雨进行一次严肃而深入的谈话了。他给田雨泡了杯红茶,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凝重。
田雨低着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茶杯,神情黯淡,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疲惫和决绝:“明珠,谢谢你跟念念的招待。这次来南京,看到你们过得这么好,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我也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我跟你们团长……可能真的不合适。我打算……这次等他放假,就跟他好好谈谈,把婚离了。对他,对我,对孩子,可能都是一种解脱。”
邵明珠心里一沉,知道田雨已经走到了绝望的边缘。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非常诚恳、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
“嫂子,您先别急着做决定。您跟我说句心里话,您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人吗?有十全十美的婚姻吗?”
田雨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邵明珠真诚的眼睛,苦笑了一下:“完美?当然没有。可是……最起码的尊重、理解和共同语言应该有吧?我跟老李之间,现在连这点最基本的东西都快没了。”
邵明珠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话锋一转:
“嫂子,您说得对。基本的尊重和理解是必须的。但您想过没有,您和团长,孩子都有了,特特都这么大了。组建一个家庭不容易,拆散它,却是一瞬间的事。您真的想清楚后果了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郑重:
“是,我们团长他身上是有不少您看不惯的毛病。说话粗,举止不够文雅,生活习惯可能也跟您格格不入。这些,我都承认。但是,嫂子,咱们看人要看大节,看本质!”
邵明珠的目光坚定:“团长这个人,做人,绝对不会有问题! 他重情重义,对战友可以两肋插刀;他打仗勇敢,对国家和人民无限忠诚;他爱护士兵,在部队里有极高的威望。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难道不值得您托付终身吗?难道就因为一些生活上的小习惯,就否定他整个人吗?”
田雨张了张嘴,想反驳,但邵明珠没给她机会,继续深入剖析问题的核心:
“嫂子,您再想想。为什么现在会冒出个张白鹿?她真的是因为多么了解、多么深爱团长这个人吗?”
邵明珠一针见血地指出:“不!她是趁虚而入! 她是看到了您和团长婚姻出现了裂缝,看到了团长因为在家里得不到理解和温暖,内心苦闷,才有了可乘之机!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所有‘欣赏’和‘包容’,都是建立在你们夫妻不和这个基础上的!如果你们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她张白鹿再有想法,有机会吗?她连靠近团长的理由都没有!”
这话像一根针,刺中了田雨内心最敏感、也最不愿承认的地方。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邵明珠趁热打铁,开始用对比和事实来说话,语气带着对李云龙由衷的敬佩:
“嫂子,不瞒您说,我邵明珠虽然现在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真要论起真本事,我比我们团长差远了!”
他回忆起峥嵘岁月,语气充满了感慨:“您想象不到,当年在晋西北,环境有多艰苦!鬼子封锁,缺粮少弹,部队生存都成问题!可团长呢?他硬是带着我们独立团,在那种绝境里不仅生存了下来,还不断发展壮大,打得鬼子闻风丧胆!”
邵明珠看着田雨,眼神灼灼:“这种在绝境中求生存、谋发展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就连我们政委后来都亲口说过,老李带兵有一套!要是把独立团交给我带,在那样的环境下,可能一天都生存不下去! 嫂子,您听听!这是多大的能耐?!”
接着,邵明珠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理解和劝慰:
“是,李团长是有些小毛病,不文明,不讲究。但嫂子,这些毛病,不伤大雅啊! 它改变不了他是一个英雄、一个好军人、一个重情义的汉子这个事实!”
他语重心长地说:“嫂子,咱们都学过辩证法,知道内因外因。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很难改变。团长从小在大别山穷苦人家出身,没念过几天书,后来一直在部队打仗,他那些习惯,是那个无奈的旧社会和他特殊的经历造成的,不是他的本性坏!我们得理解他的过去。”
邵明珠提出了核心建议:“改变不了别人,就尝试改变自己。 当然,我不是让您一味忍让、失去自我。我的意思是,如果您心里还爱着他,还珍惜这个家,是不是可以尝试换一种眼光,多一些包容和理解?多看他的优点,包容他那些无伤大雅的缺点?婚姻不是改造对方,而是彼此适应和磨合。”
他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我觉得,您和团长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沟通!您把不满憋在心里,越积越多;他把苦闷压在心里,无处诉说。这样下去,裂缝只会越来越大!您这次来,不就是个机会吗?放下身段,心平气和地跟他聊聊,说说您的感受,也听听他的想法。”
最后,邵明珠抛出了最具现实冲击力、也最残酷的分析,直指田雨可能忽视的利害关系:
“嫂子,我说句可能不太中听、但绝对是站在您这边为您考虑的大实话:您要是真跟我们团长离了婚,对谁最有利?对您真的有好处吗?”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您想想,您结过婚,还带着特特这个孩子。以后……再找合适的,容易吗?社会现实就是这样!”
“可我们李大团长呢?他堂堂一军之长,战功赫赫,年纪也不算太大。他要是恢复了单身,会有多少年轻漂亮、甚至像张白鹿这样有文化有心思的姑娘往他身边凑?到时候,您辛辛苦苦维护了这么多年的家,您和团长多年的感情,岂不是正好随了张白鹿的心思,白白便宜了别人?!”
“啪嗒!”
田雨手中的勺子掉进了茶杯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邵明珠这最后一番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之前一直沉浸在自身的委屈和失望中,从未如此冷静、如此现实地思考过离婚后可能面临的局面!邵明珠的话,无情地撕开了浪漫幻想的面纱,露出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她不得不承认,邵明珠说得对!如果离婚,她面临的困境远比李云龙要大得多!而那个张白鹿,恐怕真的会笑到最后!
巨大的震惊、不甘、后怕,以及一丝被点醒的清醒,交织在田雨心中。 她呆呆地看着邵明珠,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那份决绝的离婚念头,在这一连串情理交融、利弊分明的分析面前,开始剧烈地动摇、崩塌……
邵明珠看着田雨剧烈变化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坐着,给田雨留下消化和思考的空间。他知道,需要给这位心高气傲的嫂子一些时间,去面对现实,去重新权衡。
房间里,只剩下田雨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茶杯里泛起的细微涟漪。一场关乎一个家庭存亡的思想风暴,正在她心中激烈地上演着。
在邵明珠和刘念的暗中安排和鼓励下,田雨主动提出,让李云龙晚上回“家”吃饭。自从田雨到来,李云龙除了第一天匆匆见了儿子一面,就借口学院有事,一直住在宿舍,刻意回避着妻子。
李云龙磨磨蹭蹭地走到邵明珠家门口,心里还在打鼓,不知田雨又要跟他说些什么大道理。 他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刘念,她笑着把李云龙让进屋:“团长回来啦!快进来,饭菜都好了,就等你了!”
李云龙嗯了一声,低头换鞋。就在这时,田雨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 让所有人,尤其是李云龙目瞪口呆的是,田雨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埋怨或冷淡的表情,而是脸上带着一种他许久未见的、带着点羞涩又大胆的笑容,快步走到他面前,趁他没反应过来,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好你个老李!还知道回家呀!” 田雨的声音带着久违的娇嗔和亲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李云龙瞬间石化了!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手还保持着脱鞋的姿势,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被亲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从耳朵根一直红到了脖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是田雨?那个最近看他哪哪都不顺眼、说话都带着冰碴子的田雨?她……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你……” 李云龙张着嘴,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剩下满脸的懵圈和窘迫。
邵明珠和刘念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 刘念赶紧打圆场:“好啦好啦,田雨姐,李大哥,快洗手吃饭啦!今天可是田雨姐亲自下厨做的你爱吃的红烧肉!”
这顿晚饭,气氛有些微妙,但不再是冰冷的沉默。田雨不停地给李云龙夹菜,语气温柔地问他在学院的情况,虽然李云龙回答得还有些别扭和简短,但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反驳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饭后,邵明珠给刘念使了个眼色,两人借口带李特出去散步,把空间留给了李云龙和田雨。
屋子里安静下来。李云龙有些坐立不安,拿出烟想点,看了田雨一眼,又犹豫着放了回去。
田雨看着他这小动作,心里一酸,主动开口,声音轻柔:“想抽就抽吧,没事。”
李云龙愣了一下,还是把烟收了起来,闷声道:“不了,孩子刚出去。”
又是一阵沉默。 田雨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她看着李云龙,眼神真诚而带着歉意:
“老李,我们……好好聊聊行吗?像以前那样。”
李云龙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田雨鼓起勇气,开始诉说,声音有些哽咽:“老李,对不起……前段时间,是我不对。我……我可能对你要求太高,太苛刻了。总想着让你变成我心目中那个……完美的样子,却忘了……你本来就是最好的你。”
李云龙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妻子。 他从未听过田雨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田雨的眼泪掉了下来:“我知道,我嫌弃你说话粗,嫌弃你不讲究……伤了你的心。可我……我不是不爱你啊老李!我是……我是着急!我怕别人笑话你,笑话我这个有文化的找了个大老粗……我忘了,我当初嫁给你,嫁的就是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有血有肉的汉子!不是那些装模作样的假斯文!”
听到妻子带着哭音的忏悔,李云龙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所有的委屈和憋闷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他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你眼里,我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我在那个家里,喘气都觉得憋得慌!回去干啥?看你的冷脸子?”
“不是的!老李!” 田雨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是我不对!是我不懂得珍惜!明珠和念念都跟我说了,你在外面……心里也苦。是我不好,没给你一个暖和的家……”
她哭着说:“老李,我们别闹了行吗?我不想离婚!我真的不想!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特特,舍不得我们这个家!我知道你也有很多委屈,你说出来,我改,我一定改!我们以后好好的,行不行?”
看着妻子哭得像个孩子,听着她发自肺腑的挽留,李云龙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也红了。 他反手紧紧握住田雨的手,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退缩的将军,声音有些颤抖:
“你……你这说的啥话……谁要离婚了?老子……老子什么时候说不要这个家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疲惫和无奈:“是,我老李是个粗人,大老粗!没文化,不懂你们那些情调!可我对你,对这个家,从没变过心!我在外面再横,回了家,也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说说话!可你……你整天不是嫌我这,就是嫌我那,我……我心里憋屈啊!”
这是李云龙第一次在田雨面前,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脆弱和委屈。 田雨的心疼得像刀绞一样,她扑进李云龙怀里,紧紧抱住他:“对不起!老李!对不起!是我糊涂了!我以后再也不嫌你了!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我就喜欢你这个真实的劲儿!”
夫妻俩相拥而泣,多年的隔阂和误解,在这一刻的泪水与拥抱中,冰雪消融。 他们发现,彼此内心深处,依然深深地爱着对方,只是被生活的琐碎和不当的沟通方式蒙蔽了双眼。
等邵明珠和刘念带着李特回来时,看到的是李云龙和田雨并肩坐在沙发上,虽然眼睛还红着,但手紧紧握在一起,脸上带着久违的、释然又温馨的笑容。
刘念惊喜地看向丈夫,邵明珠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当晚,李云龙没有回宿舍,一家三口住在了邵明珠家。 夜深人静时,李云龙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儿,心中感慨万千。他轻轻起身,走到隔壁电话间,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张白鹿似乎带着睡意又有些期待的声音:“喂?哪位?”
“白鹿同志,是我,李云龙。” 李云龙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张白鹿的声音立刻清醒了:“李军长?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而坦诚:“白鹿同志,这么晚打扰你,是想跟你说几句话。首先,谢谢你这段日子对我的……关心和欣赏。你的情意,我李云龙心领了。”
张白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李云龙继续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但是,对不起。我想清楚了,我舍不得我这个家,舍不得我老婆田雨,更舍不得我儿子特特。我爱他们母子,更爱这个用多少年战火和汗水换来的家!”
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的铮铮铁骨和男人的担当:“我李云龙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做事讲究个光明磊落!我不能,也绝不会做那忘恩负义、抛弃糟糠之妻的陈世美!那样,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李军长,我……” 张白鹿想说什么,声音有些哽咽。
李云龙打断了她,语气缓和了些,但立场无比坚定:“白鹿同志,你是个好姑娘,有文化,有思想,将来一定能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配得上你的好同志。我真心祝福你!至于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以后,还是同志。谢谢你的好意,再见。”
说完,李云龙没有等张白鹿回应,便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他转身,看到田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卧室门口,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李云龙走过去,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好了,没事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窗外,南京的月色正好。 一场婚姻危机,在理解、包容和爱的力量下,终于烟消云散。而邵明珠和刘念,作为这一切的见证者和推动者,相视一笑,心中充满了欣慰与平静。家的温暖,再次回到了李云龙和田雨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