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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刚那次深刻的谈话,如同当头棒喝,将刘念从自怨自艾的泥潭中彻底惊醒。痛哭和悔恨无法挽回过去,她意识到,如果还想抓住那份几乎被她亲手毁掉的感情,她必须行动起来,用实实在在的改变和诚意去弥补,去争取。

刘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文工团政委和团长,进行了一次严肃而坦诚的汇报。她不再是那个含糊其辞、怕影响“团结”的刘念了。她明确说明了自已与邵明珠的恋爱关系,以及之前因自已处理不当与王磊干事之间产生的误会,并郑重表示,为了避嫌,也是为了专心业务,请求团里今后在工作和生活安排上,尽量避免她与王磊有非必要的单独接触。她态度坚决,语气清晰,让团领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性,也表示理解和支持。

随后,在一次排练间隙,当王磊又像往常一样带着温和的笑容想靠近她讨论业务时,刘念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报以客气的微笑。她后退一步,保持了一个清晰的社交距离,语气平静但疏离地说:“王干事,关于排练的事,我们可以在集体合练时一起向导演请教。我个人还有一些唱段需要单独练习,先失陪了。” 说完,她微微点头,转身走向了钢琴旁独自练习的角落,留下王磊愣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周围的团员们都看出了刘念态度的明显转变,关于她和王磊的闲言碎语,很快便悄无声息了。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天。刘念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排练时频频出错,吃饭味同嚼蜡,夜里常常睁眼到天亮。悔恨、自责、绝望,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伤透了邵明珠,但她不甘心就这样结束!那是她深爱的人啊!是他们一起经历过历史节点、憧憬过未来的明珠啊!她必须亲口告诉他,她知道错了,她愿意用一切去弥补,去挽回!

抱着这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在一个天色灰蒙蒙、寒风凛冽的下午,刘念向团里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怀着忐忑不安、近乎祈求的心情,再次踏上了前往铃铛胡同的路。这条路,她曾经走得那么熟悉、那么欢快,如今却觉得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来到那座熟悉的朱漆大门前,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抬手扣响了门上的铜环。

“铛……铛……铛……” 声音在寂静的胡同里回荡,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熟悉的、略显拖沓的脚步声。刘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沁出了冷汗。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了福伯那张布满皱纹、但此刻却毫无表情的脸。

“福伯!” 刘念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和卑微的祈求,“是我,念念!我……我来看看您和明珠!他……他在家吗?”

福伯站在门内,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热情地打开门迎她进去。他的目光在刘念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一种近乎冰冷的疏离。

他没有回答邵明珠在不在家,而是微微侧身,将门缝挡得更严实了一些,然后用一种刘念从未听过的、冷淡到近乎漠然的语气,缓缓开口:

“是刘念小姐啊。”

一声“刘念小姐”,而不是往日的“念念”或更亲切的“少奶奶”,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刘念心中残存的希望之火,让她从头凉到脚。

福伯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您来得不巧。少爷……他不在家。临时有事,一早就出去了。”

刘念的心猛地一沉,但她不甘心,急切地追问:“那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福伯,我……我可以进去等他吗?我就等一会儿!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

福伯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仿佛都透着一股寒意:“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老奴也不知道。军务上的事,说不准。至于等……”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刘念,语气变得更加清晰而决绝,“刘念小姐,您还是请回吧。少爷他……不会见您的。”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刺入刘念的心脏!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门框才站稳,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为……为什么?福伯!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让我见见他!我就跟他说几句话!求您了福伯!”

看着刘念泪流满面、痛苦哀求的样子,福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刘念小姐,少爷的心意,您应该比老奴更清楚。他既然已经向组织表明了态度,那就是他的决定。少爷的性子,您知道的,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尤其是……尤其是心被伤透了的时候。”

福伯的话,字字如刀,割在刘念心上。他继续用那种没有一丝温度的语调说:“您现在来,说再多,也只是徒增烦恼,让少爷心里更不好受。何必呢?既然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就各自安好吧。您请回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说完,福伯不再看刘念绝望的眼神,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道朱漆大门,在她面前,“哐当”一声,关上了。

沉重的木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彻底隔绝了刘念最后的希望。

刘念僵立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冰冷的、仿佛永远不会再为她打开的大门,耳边回荡着福伯那绝情的话语:“不会见您的……”、“别再来了……”、“桥归桥,路归路……”

最后一丝支撑着她的力气被抽空,她顺着冰冷的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也顾不得地上的尘土和寒冷,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失声痛哭。寒风卷起枯叶,打在她单薄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因为心里的冰,早已将她彻底冻僵。

她知道,这一次,她真的被彻底地、永远地关在了邵明珠的世界之外。连最后解释和忏悔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家,那个慈祥地叫她“少奶奶”的福伯,都随着她那愚蠢的过错,一起消失了。

绝望,如同这冬日的暮色,迅速将她吞噬。

时间进入三月,春寒料峭,但全国范围内轰轰烈烈的剿匪斗争已经全面展开。x军奉命清剿北平周边,特别是房山、十渡一带山区残存的股匪。这些土匪大多是由溃散的国民党散兵游勇、地主武装和惯匪组成,虽然规模不大,装备也差,但熟悉地形,危害地方安宁。

军部作战室里,邵明珠主动向军长梁光涛和参谋长许立山请缨。

“军长,参谋长!这次剿匪任务,让我去吧!”邵明珠站得笔直,眼神锐利,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渴望战斗的光彩,“我在机关待久了,骨头都锈了!让我下部队,去山区活动活动筋骨!也顺便……调节一下心情。”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低沉,但态度坚决。

梁光涛和许立山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清楚邵明珠前段时间经历的感情挫折,也明白他现在需要一种方式来宣泄和转移注意力。去剿灭一小股不成气候的土匪,危险性相对可控,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梁光涛大手一拍桌子:“好!老子准了!就知道你小子闲不住!三师二团这次负责十渡方向,团长是邢栋全,也是个猛张飞!你去了给他当个高级参谋,协助制定作战计划!记住,安全第一!给老子全须全尾地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邵明珠立正敬礼,声音洪亮。

第二天,邵明珠就带着简单的行装,乘坐军车赶到了位于山脚下的三师二团临时驻地。团长邢栋全是个黑壮汉子,一脸络腮胡,声如洪钟,是跟李云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猛将。他早就接到军部通知,见到邵明珠,热情地一拳捶在他胸口上:“哈哈!邵参谋!欢迎欢迎!军部能把你这尊‘小诸葛’派来,老子这次剿匪算是稳了!听说你以前在独立团也是好手?”

邵明珠被捶得龇牙咧嘴,但也笑着回敬了一拳:“邢团长!久仰大名!什么小诸葛,就是来给你打打下手的!独立团那都是老黄历了,不过打鬼子的时候,确实没怂过!”

两人一见如故,立刻钻进团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摊开军事地图。邵明珠很快进入状态,他仔细研究了侦察兵带回的情报,指着地图上一个标红的山头说:“邢团长,你看!土匪的老巢就在这个鹰嘴崖,易守难攻。但咱们没必要跟他们硬拼消耗。”

邢栋全凑过来:“哦?邵参谋有啥高见?”

邵明珠手指点着地图,语速快而清晰:“我的意见是,火力覆盖,速战速决! 土匪人不多,顶天百十号人,装备就是些老套筒、汉阳造,重火力估计一门都没有。咱们把团里带来的五门六零迫击炮集中起来,在对面这个制高点建立炮兵阵地!先用炮火把山寨犁一遍!炸他个人仰马翻,士气崩溃!”

他眼中闪过战斗的兴奋:“炮火准备十五分钟!然后,机枪连的捷克式和冲锋枪排全部压上去,封锁所有下山路口和火力点!最后,一营、二营主力,加上团部侦察排、警卫排,甚至……”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狠厉的笑容,“炊事班也给我上!全员冲锋!一口气解决战斗!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邢栋全听完,眼睛瞪得像铜铃,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子上的搪瓷缸子乱跳:“好!好小子!对老子胃口!就这么干!他娘的,杀鸡就用牛刀!用炮弹给土匪讲道理,最他娘的管用!” 他兴奋地搓着手,“就这么定了!炮兵阵地我来安排!冲锋的事……” 他故意顿了顿,斜眼看着邵明珠,带着挑衅的意味:“邵参谋,计划是你定的,这冲锋……你敢不敢跟老子一起上?我们二团有个规矩,打仗的时候,团部所有人,包括炊事班,有一个算一个,全得给我上刺刀! 你小子是军部来的大参谋,细皮嫩肉的,别到时候腿软啊!”

邵明珠一听,非但没生气,反而“哈”地笑出声来,胸膛一挺,那股独立团老兵的彪悍劲儿瞬间就上来了:“邢团长!你少瞧不起人!老子当年在太行山打鬼子的时候,是在386旅独立团!团长是李云龙!我们团打仗,别说炊事班抡着菜刀扁担上,就是赵政委,急眼了也端着三八大盖跟我们一起冲锋! 枪一响,老子浑身骨头都发痒!到时候你看我腿软不软!别是你这团长跑不过我这个参谋就行!”

“哈哈哈!好!有种!”邢栋全被邵明珠这番话激得豪情万丈,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凌晨四点出发,拂晓发动攻击!老子倒要看看,是你这军部参谋的腿快,还是我这老野驴的脚程猛!”

第二天拂晓,天色微明。鹰嘴崖下,五门迫击炮已经架设完毕。邵明珠和邢栋全趴在前沿指挥位置,手里拿着望远镜。

“目标,鹰嘴崖匪巢!距离八百米!一发装填!放!” 炮兵连长一声令下。

“嗵!嗵!嗵!” 沉闷的炮弹出膛声划破黎明的寂静。

几秒钟后,“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山崖上的土匪窝里接二连三地响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木头和石块被炸得四处飞溅!隐约还能听到土匪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打得好!延伸射击!覆盖整个山头!” 邢栋全对着步话机大吼。

十五分钟的炮火急袭,将小小的土匪山寨彻底犁了一遍。炮声刚停,机枪连的捷克式轻机枪和冲锋枪就“哒哒哒”、“砰砰砰”地吼叫起来,密集的弹雨泼洒向山寨的残垣断壁,压制任何可能残存的反抗。

“司号员!吹冲锋号!” 邢栋全“噌”地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大吼一声!

“滴滴答答滴滴——!” 嘹亮的冲锋号响彻山谷!

“同志们!冲啊!” 邢栋全第一个跃出掩体,像头下山猛虎般向山上冲去!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起!一营、二营的战士们如同潮水般涌上山坡。团部的参谋、干事、警卫员、通讯员,甚至炊事班的战士也拿着步枪、提着菜刀,嗷嗷叫着跟着冲了上去!

邵明珠紧跟在邢栋全身侧,手里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他特意找老兵换的,觉得这个顺手),动作敏捷得像只猎豹,一边冲锋一边大声指挥着侧翼的战士注意掩护!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他浑然不觉,脸上只有战斗的兴奋和专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个在独立团冲锋陷阵的年轻战士又回来了!所有的烦恼和痛苦,都被这枪炮声和冲锋的激情暂时驱散!

这场战斗毫无悬念。在绝对优势的火力和雷霆般的攻势下,残余的土匪很快就被肃清。战斗结束后,邢栋全看着脸被硝烟熏黑、但眼神亮得吓人的邵明珠,伸出大拇指:“邵参谋!是条好汉!打仗有一套!下次有硬仗,我还找军长要你!”

邵明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灰,畅快地大笑起来:“邢团长!随时奉陪!”

剿匪的胜利和战火的洗礼,像一剂强效的良药,暂时抚平了邵明珠心中的创伤。在生死与共的战友情和使命必达的斗志中,他开始慢慢地找回那个曾经坚韧、自信的自己。他发誓,老子再也不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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