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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寨的清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掀开了轻纱。薄雾尚未完全散尽,丝丝缕缕缠绕在层层叠叠的吊脚楼之间,将黛青的瓦顶和深褐的木墙晕染成朦胧的水墨画。湿润的空气里,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香与尚未熄灭的昨夜柴火气息混杂在一起,构成这片古老土地特有的、带着些许粗粝感的生机。

林溪起了个大早。她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的家常苗服,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颈侧,褪去了昨日的锋芒,整个人显得温婉而沉静。她正坐在周阿婆工作室外的木廊下,小心翼翼地帮一位年轻的绣娘阿朵梳理着盘发。阳光穿过薄雾,斜斜地落在她们身上,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影。阿朵害羞地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方刚绣好的帕子,帕角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靛蓝色蝴蝶。

“阿溪姐,你盘的头真好看,比我阿妈盘的还稳。”阿朵的声音细如蚊蚋。

林溪指尖灵巧地将最后一缕发丝固定好,插上一支小小的银蝶头饰,笑道:“是你头发好,又黑又亮。这蓝蝶绣得真精神,活灵活现的。”

阿朵脸上泛起红晕,刚想说什么,工作室虚掩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绣坊负责对接订单的管事阿昌叔,一个精瘦干练的中年汉子,此刻却是一脸凝重,手里紧紧捏着一份厚厚的文件袋,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阿婆!阿婆!”阿昌叔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急促,目光越过林溪和阿朵,急切地寻找着周阿婆的身影。

木廊下的动静惊动了屋内。周阿婆正坐在她那张铺着靛蓝土布的老木椅上,闭目捻着紫檀念珠,感受着丝线穿梭的韵律。闻声,她缓缓睁开眼,那双历经岁月沉淀、依旧清亮如深潭的眼眸看向门口,带着询问。

“慌什么?”阿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平和的定力。

阿昌叔几步跨进来,将手中的文件袋双手递到周阿婆面前:“阿婆,您看看这个!天刚亮就有人送来的,说是...大订单!指名要您亲自出手!”

周阿婆并未立刻去接,只是用目光示意阿昌叔打开。文件袋里滑出一份印制考究的订单合同,还有一张银行开具的定金凭证复印件。阿昌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定金...定金五百万!对方直接打过来了!要求...要求用我们苗岭最顶级的‘蓝蝶泪’染料,绣一幅大型的‘百鸟朝凤图’,工期...只有三个月!”

“蓝蝶泪”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小小的木廊下激起了巨大的涟漪。连正沉浸在盘发中的林溪也猛地抬起了头,指尖下意识地用力,阿朵“哎哟”一声轻呼,一缕发丝被她扯断在指间。

林溪顾不上道歉,几步走到阿昌叔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份合同。订单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公司名称——“云锦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要求极其苛刻:必须使用纯天然、濒危的“蓝蝶泪”染料;绣品尺寸巨大,需十名顶尖绣娘合力完成;凤凰图案要求金翠辉煌,百鸟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验收标准严苛到近乎吹毛求疵。而那五百万的定金数字,在晨光下散发着诱人又冰冷的光泽。

周阿婆浑浊却清明的目光落在合同上,久久未动。她布满老年斑和深刻皱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念珠。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沉重:“蓝蝶泪...那染料,如今比金粉还稀罕。山里的蓝翅凤蝶,十年少过十年。要染出够绣一幅‘百鸟朝凤’的蓝,得耗多少蝶翼?怕是...要把最后那点种都绝了。”

她的目光抬起,穿过敞开的木门,望向远处雾气缭绕的苍翠山峦,那眼神里充满了忧虑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洞察:“这单子...来得蹊跷。五百万定金,眼皮都不眨一下,图什么?会不会是...陷阱?”

阿昌叔脸上的激动瞬间被浇熄了大半,讷讷道:“阿婆,您是担心...有人故意下套?”

“不是担心,是十有八九。”林溪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她将合同拿在手里,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光滑的铜版纸捏出印子。“云锦文化?查!”她看向阿昌叔,“立刻查这个公司的背景,背后是谁!还有,这笔定金,先别动,一分都不能动!”

她的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萧子和打来的。

“溪,你在阿婆那儿?”萧子和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背景音似乎有键盘敲击的急促声响。

“在。刚收到一份‘大礼’。”林溪将订单和定金凭证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蓝蝶泪”的要求和周阿婆的担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萧子和低沉而肯定的声音:“果然来了。我刚查到,‘云锦文化’只是个空壳,真正的金主,是‘星耀集团’!”

“星耀?”林溪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正是沈冰在商业版图上最强劲、也最不择手段的竞争对手之一!星耀的起家史充满了对传统文化资源的掠夺式开发和炒作,打着“非遗传承”的旗号,干的却是用机器量产冒充手工、压低收购价盘剥匠人的勾当。萧氏在苗寨的“真非遗”直播,断了他们多少财路?这仇,结得深了!

“对,就是他们!”萧子和的声音带着洞悉阴谋的冷意,“他们这是双管齐下,布了个死局!第一,他们知道‘蓝蝶泪’濒危,采集极其困难,几乎不可能在三个月内凑够染一幅大绣品的量。如果我们接下订单却无法按时交货,就是违约,要赔天价违约金!他们正好借机搞臭我们‘信守承诺’的口碑!”

“第二,”林溪接过话头,思路无比清晰,眼神锐利如刀,“如果我们为了赶工,或者根本凑不齐纯天然的蓝蝶泪,动了歪心思——比如,偷偷掺入化学染料,或者干脆用化学染料冒充!只要被他们抓住一丝把柄,星耀就会立刻发动舆论攻势,把‘萧氏非遗造假’的帽子死死扣在我们头上!到那时,我们辛辛苦苦在青峦暴雨里、在苗寨直播中积累起来的‘真心’口碑,就会瞬间崩塌!‘真非遗’这块牌子,就彻底毁了!”

好毒辣的计策!环环相扣,直击要害!用五百万的巨额诱饵,逼你走向两个深渊:要么违约身败名裂,要么造假自毁长城!无论选哪条路,萧氏在非遗领域都将元气大伤,甚至一蹶不振,而星耀则可以趁机重新夺回市场,继续他们那套“伪非遗”的暴利游戏。

木廊下死寂一片。阿朵吓得捂住了嘴,阿昌叔脸色煞白,额头的汗更多了。周阿婆捻动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愤怒和一丝深沉的无力感。资本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网,冰冷地笼罩下来,要将这传承了千百年的指尖温度、这大山深处的最后一点蓝翅精灵,一同绞杀。

“那我们...怎么办?拒单?”阿昌叔的声音带着绝望,“可定金都打过来了...拒单也要赔钱吧?而且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们萧氏没能力接大单...”

“拒单?为什么要拒单?”林溪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忧心忡忡的众人,最后落在周阿婆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与她发间那支素银簪的冷光交相辉映。

她唇角缓缓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不再是温婉,而是带着一种猎人面对陷阱时的锋利与兴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们不是想看我们怎么‘养’蓝蝶泪吗?不是想等着抓我们把柄吗?”

“好啊!”

“那我们就——开直播!”

“让星耀集团,让沈冰,让全网的网友,都睁大眼睛看清楚!看清楚真正的‘蓝蝶泪’是怎么来的!看清楚我们萧氏,是怎么守护这濒危的精灵,守护这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守护这份‘真’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阳光穿过薄雾,正好落在她挺直的脊背和熠熠生辉的眼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不容侵犯的金边。

绣坊危机,蓝蝶染陷阱,五百万定金如烫手山芋。林溪指尖银簪冷光一闪,唇边绽开锋利笑意:“开直播!让星耀看看,真非遗如何守护濒危精灵!” 风暴将至,她选择在镜头前亮剑。

萧氏集团临时成立的“苗寨危机应对小组”在线上高速运转。指令一道道发出:

技术组: 立刻调拨最精良的便携式高清直播设备,配备长焦微距镜头、野外稳定器和备用电源,最快速度运抵苗寨!

内容组: 火速策划“守护蓝蝶泪”系列直播主题,突出“濒危”、“生态”、“真实传承”核心词,制作悬念预告片,全网预热!

法务组: 严密审核“云锦”合同,寻找潜在漏洞,同步准备应对星耀可能发起的舆论战和违约诉讼材料!

公关组: 监控全网舆情,尤其是星耀旗下媒体和关联KoL动向,准备即时反制预案!

苗寨这边,萧子和风尘仆仆地推开了周阿婆工作室的门。他一身利落的户外装束,眉宇间带着连夜奔波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出鞘的剑。他一眼就看到站在木廊下、正对着手机快速布置任务的林溪。晨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发间的银簪反射着一点寒星般的光芒。

“设备和技术团队下午就到。”萧子和走到林溪身边,声音沉稳有力,“星耀那边有动静吗?”

林溪放下手机,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他:“星耀旗下的‘艺品轩’官微,半小时前发了一条含沙射影的微博——‘某些新贵打着非遗旗号,却连传统顶级染料都供应不上,怕不是只会搞噱头?期待真正的传承者现身。’配图是他们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高端’化学染丝线。”

萧子和扫了一眼,冷笑一声:“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迫不及待想引导舆论,给我们扣上‘能力不足’的帽子,为他们后续的‘打假’做铺垫。”他看向林溪,眼神交汇间是无需言语的默契,“直播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一早!”林溪眼中战意升腾,“进山!去蓝翅凤蝶最后的栖息地!阿昌叔说寨子里的老猎手岩坎老爹熟悉路,他愿意带我们进‘蝴蝶谷’。”

“岩坎老爹?”萧子和想起那位在青峦暴雨中,用祖传草药救治过受伤救援队员的沉默老人,点了点头,“好!有他带路,把握更大。直播的核心是什么?你想好了吗?”

“不是展示‘我们有多少染料’,”林溪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而是展示‘为什么这种染料如此珍贵,如此濒危’,展示‘守护它需要付出什么’,展示‘我们宁缺毋滥、绝不造假的决心’!我们要把星耀强加给我们的选择题,变成一场面向所有人的公开课!把他们的陷阱,变成我们的讲台!”

萧子和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和那份不容置疑的担当。他伸出手,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轻轻拂过她发间那支温润的银簪,动作带着无声的赞许和力量:“好!就这么干!让星耀看看,什么叫‘真’的力量!”

翌日,天蒙蒙亮。苗寨还沉浸在静谧的薄雾中,一支小小的队伍已经集结在寨子后面的进山口。

领路的是岩坎老爹,他身形佝偻却步履稳健,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土布衣裤,腰间挎着柴刀和一个磨得发亮的旧水壶,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写满风霜,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他身后跟着萧子和、林溪,以及两名扛着沉重直播设备的萧氏技术员。林溪依旧穿着便于行动的靛蓝苗装,长发束起,那支素银簪稳稳簪在发间,在熹微的晨光中流转着内敛的光泽。她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采集样本的工具和一些干粮。

“蝴蝶谷路险,虫蛇多,跟紧我,莫乱走。”岩坎老爹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苗语口音,言简意赅。他抬头望了望雾气弥漫的山林,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空气,率先迈步踏上了蜿蜒陡峭、被厚厚苔藓和落叶覆盖的小径。

技术员迅速调试好设备。一架无人机嗡嗡升空,俯瞰镜头下,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如同绿色的海洋,薄纱般的雾气在其间流淌。另一台手持云台摄像机对准了行进中的队伍,高清镜头捕捉着每一个细节。直播间标题赫然醒目:“【萧氏非遗·直击濒危】守护蓝蝶泪——探秘蓝翅凤蝶最后的家园!” 开播瞬间,早已被预热吊足胃口的观众如潮水般涌入。

【来了来了!前排!】

【蓝蝶泪?名字就好美!真的是蝴蝶的眼泪做的染料?】

【星耀不是阴阳怪气说萧氏没染料吗?打脸直播来了!】

【这路看着好难走啊...林溪小姐姐小心脚下!】

【岩坎老爹一看就是老把式!稳!】

林溪的脸出现在镜头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因攀爬而略显急促,但眼神明亮而坚定:“家人们早上好!我们现在正在前往苗岭深处,蓝翅凤蝶最重要的栖息地之一——当地人叫它‘蝴蝶谷’。大家可能从昨天的订单事件听说了‘蓝蝶泪’,这是一种极其珍贵、也极其濒危的纯天然染料。今天,我们不谈订单,不谈商业,只想带大家看看,这种承载了千年苗绣灵魂的色彩,究竟从何而来,它为何如此稀有,而我们,又该如何守护它。”

她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递出去,带着山林的回响,充满了真诚的力量。镜头适时切换到前方险峻的山路,嶙峋的怪石,盘根错节的古树根系,以及岩坎老爹如履平地的矫健身影。

“蓝翅凤蝶,学名‘苗岭青凤蝶’,”萧子和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他一边小心地攀爬,一边充当着解说,“它们对生存环境的要求近乎苛刻。只栖息在海拔800到1500米、植被原始、有特定蜜源植物和寄主植物的湿润山谷。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会折射出梦幻般的金属蓝绿色光泽,而‘蓝蝶泪’染料,正是源自它们翅膀上特殊的鳞粉。”

【原来真的是蝴蝶翅膀!天啊!】

【那要多少蝴蝶才能染一块布?太残忍了吧?】

【所以这才是濒危的原因?】

“采集‘蓝蝶泪’,”林溪接过话头,语气变得凝重,“绝非易事,更非滥捕滥杀。古老的苗家技艺,讲究的是‘取之有道,用之有度’。传统的采集者,会在蝴蝶自然死亡或寿终正寝后,极其小心地收集它们掉落在地面或树叶上的完整翅膀,或者在蝴蝶聚集吸水的溪边,用特制的、不会伤害蝴蝶的细网轻轻拂过,收集自然脱落的鳞粉。而且,采集的范围、时间和数量,都有严格的祖训限制,绝不能涸泽而渔。”

为了更直观地说明,岩坎老爹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边停下,示意镜头靠近。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翻开一片潮湿的阔叶,露出了下面一只已经死去的蓝翅凤蝶。它的身躯干瘪,但那一对翅膀依旧保持着令人心醉的蓝绿色,在透过林隙的光线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看,”岩坎老爹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声音里带着对生命的敬畏,“它老了,飞不动了,落在这里。我们只取这样的,或者...风刮下来的粉。”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用竹篾编成的微型小筲箕,里面垫着柔软的深色绒布,上面已经零星沾着一些极其微小的、闪烁着蓝绿色光芒的粉末。他用一根细如发丝的竹签,极其轻柔地将那只蝴蝶翅膀上一些明显松动、即将脱落的鳞粉拨入小筲箕中。整个过程,充满了仪式感和对逝去生灵的尊重。

【泪目了...原来是这样采集的!】

【好温柔!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效率...难怪染料那么珍贵!这得攒多久啊!】

【星耀那群王八蛋!他们懂个屁!就知道用化学染料冒充!】

高清的微距镜头下,那些细小的蓝绿色鳞粉如同坠落的星辰,美得惊心动魄,也脆弱得令人心碎。直播间瞬间被“守护”、“尊重”、“泪目”的弹幕刷屏。星耀之前那些阴阳怪气的引导,在这份真实的震撼和古老的智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卑劣。

队伍继续艰难前行。越往深处,林木愈发葱郁,空气也更加潮湿。突然,前方带路的岩坎老爹猛地停住脚步,举起手示意大家噤声。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一片挂满藤蔓的岩壁。

“不对...”老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惊疑和愤怒。

萧子和和林溪立刻警觉,示意技术员稳住镜头,小心地靠过去。无人机也悄然降低了高度。

只见那片岩壁下方,原本应该是湿润苔藓覆盖的地方,此刻却呈现出几片刺眼的、不自然的黄褐色枯萎!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枯萎区域的边缘,散落着一些细小的、闪烁着不祥金属蓝光的——化学药剂颗粒!还有一些被粗暴踩踏过的蓝翅凤蝶幼虫寄主植物(一种特定的野生马兜铃)的残枝败叶!

“是强效杀虫剂!”萧子和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颗粒,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怒火燃烧,“还有踩踏的痕迹!有人来过这里!他们想干什么?灭绝蓝翅凤蝶的幼虫?!”

“看那边!”林溪眼尖,指向不远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树根凹陷处。那里,赫然丢弃着几个印有模糊外文标签的药剂空瓶!其中一个瓶身上,一个不起眼的、被泥污半掩盖的LoGo,隐约可辨——正是星耀集团旗下某化工子公司的标志!

“轰!”直播间彻底炸了!

【我操!星耀的人干的?!下毒?!】

【他们疯了吗?!为了阻止萧氏采集染料,就要把蝴蝶灭种?!】

【人渣!畜生!报警!必须报警!】

【太恶毒了!这是犯罪!赤裸裸的生态犯罪!】

【萧总!林溪!快拍清楚!证据!这都是证据!】

愤怒的火焰瞬间席卷了林溪的胸腔,烧得她指尖都在颤抖。她发间的银簪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在镜头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她猛地抢过技术员手中的云台摄像机,几步冲到那些药剂瓶前,镜头死死地对准瓶身上的LoGo,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带着穿透屏幕的力量:

“家人们!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某些人为了商业利益,为了给我们萧氏设陷阱,干出来的好事!他们不仅想用订单逼我们造假,还想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手段,直接毁掉蓝翅凤蝶最后的栖息地!毁掉‘蓝蝶泪’存在的根基!他们毁掉的,不仅仅是一种染料,是苗岭千百年来生态平衡的一环,是苗绣灵魂的一部分!更是对生命、对自然、对传承的践踏!”

她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悲愤的控诉。镜头扫过枯萎的植物,散落的毒药,惊恐的弹幕。萧子和迅速掏出卫星电话,联系当地森林公安和环保部门,语气急促而严峻。

岩坎老爹蹲在那些被踩踏的寄主植物旁,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抚摸着残破的叶片,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痛心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悲伤。他抬起头,望向镜头,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用最朴实的语言发出了最震撼人心的呐喊:

“蝴蝶死了,染料的魂就没了!魂没了,我们的绣,还叫绣吗?那是机器的画!冷冰冰的,没有心!没有命!”

老人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观看直播的人心上。没有心,没有命!这正是机器化量产与真正手工艺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星耀之流追求的暴利,其代价竟是如此的血腥和灭绝人性!

【老爹说得对!支持萧氏!守护蓝蝶!守护非遗的魂!】

【星耀滚出非遗圈!滚出苗岭!】

【已录屏!已举报!@森林公安@环保局!】

【萧总林溪挺住!我们都在!】

直播间的人数疯狂飙升,愤怒的声浪几乎要冲破服务器。星耀集团精心布置的陷阱,在萧氏这场“自爆式”的真实直播面前,被彻底撕开了伪善的面纱,露出了其下贪婪、恶毒、不惜毁灭生态的狰狞獠牙!

然而,就在群情激愤之时,一直关注着后台数据的萧氏技术员脸色突然一变,快步走到萧子和身边,低声道:“萧总,监测到异常!有大量新注册的僵尸号涌入,开始刷屏带节奏!”

屏幕上,果然瞬间涌现出大量重复的、格式统一的恶意评论:

【演戏!自导自演!萧氏为了卖惨博同情,自己撒的药吧?】

【谁知道那瓶子是不是他们自己扔的?LoGo不能p吗?】

【保护蝴蝶?笑死!你们直播这么多人进山,踩死的花花草草和虫子还少吗?假慈悲!】

【星耀是良心企业,别被萧氏骗了!他们就是想垄断染料卖高价!】

水军!星耀的反扑来了!而且异常凶猛、颠倒黑白!试图用海量的污蔑和混淆视听,来抵消直播带来的震撼真相!

林溪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恶意弹幕,眼神骤然冰冷。她发间的银簪在透过林隙的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她没有愤怒地反驳,反而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笑容:

“看到这些熟悉的‘声音’了吗?家人们。当真相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蛋糕,当他们的卑劣行径被赤裸裸地曝光,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用更肮脏的水,来搅浑这片清澈的池塘。他们以为,人多、声大、脸皮厚,就能掩盖事实?”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剑,直刺镜头深处,仿佛要穿透屏幕,刺中那些躲在网络背后的操纵者:

“可惜,我们萧氏,不信邪,更不怕脏水!”

“技术组!”林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号令,“开启直播间‘真实守护’模式!后台实名验证弹幕来源!标记所有异常Ip和水军账号!实时展示给所有观众看!让家人们看看,这些‘义愤填膺’的声音,到底是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

随着她的话音,直播间界面一侧,立刻出现了一个动态更新的小窗口。窗口内,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滚动,清晰地标记出大量来自相同Ip段、注册时间极短、发言模式高度雷同的账号,并被系统自动打上醒目的【疑似水军】标签!同时,一个不断跳动的数字显示着被系统自动过滤掉的恶意评论数量!

【卧槽!这功能牛逼!公开处刑!】

【666!萧氏技术硬核!让水军无所遁形!】

【看!那个叫‘正义使者123’的,Ip显示在海外机房!装你妈呢!】

【支持萧氏!净化网络环境!】

【星耀狗急跳墙了!手段真下作!】

水军的攻势在“真实守护”模式的照妖镜下,瞬间土崩瓦解,反而成了萧氏技术实力和光明磊落的佐证!直播间的观众情绪被彻底点燃,对星耀的声讨和对萧氏的支持达到了顶点!

萧子和看着林溪在镜头前指挥若定、锋芒毕露的身影,看着她发间那支在阳光下流转着坚定光芒的银簪,眼中充满了骄傲和一种更深沉的情愫。他走上前,与林溪并肩而立,对着镜头,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

“感谢所有家人的支持与信任!今天这场直播,不仅是为了澄清,更是为了守护。守护这片孕育了千年苗绣的青山绿水,守护蓝翅凤蝶脆弱的翅膀,守护像岩坎老爹、周阿婆这样真正的手艺人,守护‘真非遗’的魂!我们萧氏在此郑重承诺:绝不会为了完成任何订单,去伤害一只蓝翅凤蝶!‘蓝蝶泪’的采集,将严格遵循最古老、最可持续的方式,宁缺毋滥!同时,我们将联合科研机构和环保组织,投入资金和技术,建立蓝翅凤蝶人工保育基地,探索更可持续的染料替代方案!守护与传承,我们说到做到!”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通过直播信号,传遍了网络的每一个角落。星耀的污蔑与水军,在这份以真实为盾、以守护为矛的宣言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直播在岩坎老爹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被污染的土壤样本和化学药剂瓶收集封存、准备提交给有关部门作为证据的画面中结束。夕阳的余晖将整个蝴蝶谷染成了金色,仿佛在为这场艰难的守护战镀上一层希望的荣光。

夜幕降临,苗寨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白天的喧嚣与愤怒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后的疲惫与更深沉的思虑。

周阿婆的工作室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老人坐在她的老木椅上,手里摩挲着白天阿朵绣的那方蓝蝶手帕,久久不语。五百万的定金凭证复印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地躺在旁边的木案上。

萧子和和林溪坐在下首的竹椅上,谁也没有说话。直播的巨大成功和舆论的反转固然振奋人心,但星耀的阴狠毒辣远超预期——他们竟然敢直接下毒手破坏生态!这已经超出了商业竞争的底线,是赤裸裸的犯罪!而那份如同悬顶之剑的订单合同和天价违约金,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阿婆,”林溪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蓝蝶。那五百万,我们想办法退回去...”

周阿婆缓缓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异常复杂,有痛心,有愤怒,但最终沉淀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深邃平静。她摆了摆手,打断了林溪的话。

“退?为什么要退?”阿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钱,烫手,但也亮堂。它照出了鬼,也照出了人。”

她浑浊的目光看向萧子和和林溪,仿佛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星耀想用钱买断我们的路,买断蓝蝶的命。这钱,沾着毒,也沾着血。退了,脏的是我们的手。不退,它就是一面照妖镜,时时刻刻提醒我们,对手是谁,我们在守什么。”

萧子和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阿婆的深意。留下这笔定金,就是留下一个活靶子,一个证据,一个时刻悬在星耀头上的警示!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萧氏绝不退缩,必将与这种破坏生态、践踏传承的卑劣行径斗争到底!

“我明白了,阿婆。”萧子和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钱,我们收着。收着它,警醒自己,也警醒世人。星耀欠下的生态债,必须还!”

周阿婆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林溪,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溪丫头,染料的事...三个月,一幅‘百鸟朝凤’,纯天然的蓝蝶泪...难如登天啊。就算没有星耀下毒,这些年,蓝蝶也越来越少了...”

林溪走到阿婆身边,蹲下身,握住老人枯瘦却温暖的手,眼神清澈而执着:“阿婆,再难,我们也要试。不是为了订单,是为了证明,真东西,值得等,值得守!我们明天就组织寨子里信得过的人手,按照岩坎老爹的老法子,去所有还能找到蓝蝶的地方,收集自然脱落的鳞粉和寿终的蝶翼。同时,萧氏的技术团队会全力配合,研究如何在保护的前提下,提高传统采集的效率。”

“还有,”林溪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星耀能下毒一次,就能下第二次!我们必须加强巡护!萧氏会出资,联合寨子组建护蝶队,日夜巡查蝴蝶谷和其他栖息地!绝不能让他们的毒手再得逞!”

阿婆看着林溪眼中燃烧的火焰和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她反手轻轻拍了拍林溪的手背:“好孩子...有你这份心,阿婆就放心了。这绣,我们绣!用最真的心,最诚的手,绣给天看,绣给地看,绣给那些想害它的人看!”

夜深了,萧子和和林溪并肩走在回住处的青石板路上。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苗寨,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白天的惊心动魄和愤怒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并肩作战的暖意。

“明天,我想再去一趟蝴蝶谷深处。”林溪忽然轻声说,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望向远处黑黢黢的山影,“岩坎老爹白天悄悄告诉我,他年轻的时候,在更深的山里,一个叫‘落月洞’的地方附近,见过更大群的蓝翅凤蝶。那里地势险峻,人迹罕至,或许...没有被星耀的毒手波及?我想去看看,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月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发间的银簪在夜色中流转着清冷而执着的光芒。萧子和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太危险了。落月洞我知道,岩壁陡峭,洞里情况复杂...”

“我知道危险。”林溪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但阿婆说得对,这钱,这订单,现在是我们的战旗。我们必须找到足够的‘蓝蝶泪’,不是为了完成订单,是为了证明‘真’可以战胜‘伪’,‘守护’可以战胜‘毁灭’!是为了给所有关注我们、支持我们的人,一个真正的交代!也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蓝蝶,一个交代!”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寂静的苗寨夜色中回荡。萧子和看着她眼中那份如同她发间银簪般坚韧的光芒,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他伸出手,不是阻拦,而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相贴,传递着无言的信任与支持。

“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承诺,“我陪你一起去。”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紧紧依偎。远处的大山沉默地矗立着,如同古老的守护者。而在那月光无法照亮的、名为“落月洞”的险峻之地,或许正栖息着最后的希望之蓝。然而,星耀的阴影,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绝不会就此罢休。这守护蓝蝶之翼的战争,这扞卫非遗真魂的战役,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才刚刚拉开更凶险的序幕。

林溪发间的银簪,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如同指引前路的星辰,也如同即将刺破更浓重黑暗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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