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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沉笼罩着青云宗内门连绵起伏的山峦。白日喧嚣早已沉寂,只余山风呜咽,裹挟着松涛的叹息,在陡峭石径与森森殿宇间穿行,带来一阵阵刺骨寒意。

赵峥步履匆匆,几乎是贴着山壁在阴影中穿行。他特意避开了所有悬挂着照影石符箓的主干道,专挑那些狭窄偏僻、遍布青苔的小径。脚下湿滑,他数次踉跄,手掌下意识撑向冰冷粗粝的石壁稳住身形,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留下几道淡淡的血痕。他毫不在意,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此刻,他胸腔里燃烧的只有一团名为林衍的毒火,烧得他五内俱焚,几乎要炸裂开来。

那家伙,那个本该在尘埃里腐烂的外门废物!

白日里炼丹房的景象不受控制地再次撞入脑海:林衍那副平静到可憎的脸,炉火映照下专注却显得诡异的眼神,尤其是那枚在众人惊呼声中滴溜溜滚出的、色泽澄澈得毫无瑕疵的“上品”聚气丹!那丹药表面流转的光晕,此刻在赵峥的记忆里却如同淬了剧毒的针尖,狠狠扎进他的眼底,刺得他眼球生疼。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根骨差劲、毫无背景的杂役弟子,能在短短数月内脱胎换骨?凭什么他炼出的丹药,竟能压过自己苦修多年的成果?那龟甲…那枚古旧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龟甲碎片!赵峥的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牙关紧咬,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一定是那东西!除了某种邪异诡谲的传承秘宝,绝无第二种可能!林衍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门”气息,必定源于此物!这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最后一丝理智。嫉妒、怨恨、被羞辱的狂怒,混杂着对那龟甲所代表力量的、无法抑制的贪婪渴望,在他心中疯狂翻腾、发酵,最终酿成浓稠得化不开的杀意。

他必须除掉林衍!不惜一切代价!

但仅凭他自己…赵峥眼底掠过一丝本能的忌惮。林衍身上那“邪门”的阴影,如同无形的寒冰,总在他杀意最盛时悄然贴上脊背,让他心底深处那点残存的理智发出警告。他需要一个更强力的靠山,一个能彻底碾碎那“邪门”、并将龟甲秘密据为己有的人。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停在一座孤立于陡峭山崖边缘的院落前。院墙高耸,通体由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砌成,石缝间顽强地攀附着几缕枯藤,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两扇厚重的黑铁大门紧闭,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环处两个狰狞的兽首浮雕,空洞的眼窝在稀薄的月光下仿佛正冷冷地注视着来人。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沉重得令人窒息,连山风的呜咽到了这里都似乎微弱了许多。

这里便是周厉的居所——一个连内门执事弟子都轻易不愿靠近的地方。

赵峥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岩石和枯藤气息的空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激烈情绪。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指,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在冰冷的黑铁大门上叩击了七下。声音沉闷,如同敲打在人心上。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息都像被拉长了无数倍。终于,“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沉重的黑铁大门向内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内一片浓稠的黑暗,没有灯火,仿佛通向的不是庭院,而是某种巨兽的咽喉。一股更加阴冷、混合着淡淡血腥和草药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激得赵峥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侧身闪入门缝。身后的铁门在他进入后便悄无声息地、沉重地重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也隔绝了所有声响,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那无处不在的阴冷气息。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赵峥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咚咚撞击着耳膜。他只能凭借记忆和直觉,沿着脚下唯一一条冰凉坚硬、微微向下倾斜的石板甬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索前行。甬道曲折,如同通往地心。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又仿佛只是石壁渗出的水汽带来的错觉。每一步踏出,都激起轻微的回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更添诡异。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源。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异常宽阔的石室呈现眼前。室内的光线来源只有石壁高处开凿的几个狭窄气孔,以及石室中央一张巨大石桌旁摇曳不定的几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努力挣扎着,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石室四角更衬得幽深难测。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血腥与药草的气息愈发浓烈,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铁锈和腐败的味道。

石室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却处处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质感。靠墙立着几个巨大的、材质不明的黑色木架,其上并非典籍或珍宝,而是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器具——扭曲的钩爪、细长的银针、布满倒刺的夹钳、带着深深凹槽的刮骨刀…在摇曳的灯光下,这些冰冷的刑具泛着幽暗的光泽,无声诉说着它们的用途。角落里,似乎还蜷缩着几团模糊的、分辨不出形状的阴影,散发出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石室正中央,那张巨大的黑色石桌后,端坐着一个身影。

周厉。

他身着一件样式简单的深灰色内门弟子袍服,袖口和下摆处却用暗银线绣着极其繁复、如同盘绕毒蛇般的符文,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他看上去约莫三十许岁,面容瘦削,颧骨高耸,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一双眼睛深陷在眉骨之下,瞳孔的颜色极深,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此刻正低垂着,专注地看着摊在石桌上的一卷兽皮古卷。灯光只照亮了他小半张脸,其余部分都隐没在更深的阴影里,轮廓显得模糊而冷硬。

赵峥的到来并未引起他丝毫抬头。石室内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周厉翻动古卷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那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赵峥的心头。

“扑通!”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赵峥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头颅深深低下,额头几乎触碰到地面冰冷的石板。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从膝盖窜遍全身。

“周师兄!”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急切中透出十二分的惶恐与敬畏,“外门弟子赵峥,有要事禀报!”

翻动古卷的沙沙声停顿了。

石桌后,那片浓重的阴影里,周厉缓缓抬起了眼睑。两道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灵魂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骤然落在赵峥身上。那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说。”一个字,平淡无波,却像冰珠子砸在石板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空旷的石室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赵峥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他保持着匍匐的姿态,语速飞快,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惶与难以抑制的愤恨:

“禀师兄!是那个叫林衍的外门杂役!此人…此人太过邪门!他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在短短数月间修为突飞猛进!这也就罢了,可他…他竟然开始炼丹了!”

赵峥猛地抬起头,脸上肌肉扭曲,眼中布满血丝,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就在今日!就在炼丹房!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炼制聚气丹!师兄明鉴,那手法…那手法根本就不是我青云宗正统丹道!生疏至极,笨拙不堪,连控火诀都掐得磕磕绊绊!可…可那炉火偏偏就温顺得如同家犬!药材投入的时机更是错得离谱,本该精华尽毁!可邪门的是…邪门的是…”

他喘息着,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得尖利:

“那丹炉非但没有炸炉,反而…反而凝出了一枚丹纹清晰、灵气充沛的上品聚气丹!丹成之时,异香扑鼻,灵气氤氲不散!这…这怎么可能?弟子浸淫丹道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这绝非人力可为!他…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法!或是…身怀某种极其邪门的异宝!”

“邪法?异宝?”周厉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赵峥敏锐地捕捉到,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死水微澜。

“是!弟子万分确定!”赵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斩钉截铁,身体激动得微微前倾,“师兄!此人入门时根骨低劣,人所共知!若无天大奇遇,绝无可能翻身!弟子曾与他近距离接触过数次,他身上…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门’气息!尤其是…”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重大秘密的诡秘感,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恐惧交织的光芒:

“尤其是他贴身佩戴的一枚古旧龟甲碎片!那龟甲看似残破不堪,布满裂纹,但其上的纹路…弟子偶然瞥见过一次,繁复玄奥至极!绝非寻常凡物!弟子大胆猜测,林衍这身诡异的炼丹本事,还有那飞快的修为进境,十有八九…就是源自那枚邪门的龟甲!”

“龟甲…”周厉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那卷兽皮古卷粗糙的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他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幽暗的光芒似乎凝实了一瞬,如同黑夜中悄然亮起的鬼火,旋即又隐没于更深的阴影里。他沉默了。石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油灯的光焰不再摇曳,笔直地向上燃烧,昏黄的光晕笼罩着石桌周围一小片区域,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布满刑具的冰冷墙壁上,如同两尊静默的鬼影。

死寂。唯有赵峥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撞击着他的耳膜,也撞击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他额头上的冷汗早已汇聚成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绝对的安静中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每一息都像被拉长成一年。赵峥匍匐在地,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快要被那无形的压力压断。他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能将全部心神都用来对抗这令人绝望的沉默。周厉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可怕,这与他预想中的震怒或贪婪都截然不同。难道…师兄对此毫无兴趣?难道自己这步险棋走错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带来一阵冰冷的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是一个世纪。石桌后那片浓重的阴影里,终于再次响起了周厉的声音。

那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冷意,如同从九幽地府深处吹来的寒风:

“你方才说…他炼成了上品聚气丹?”周厉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冰冷,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手法笨拙,过程错谬百出?”

“千真万确!弟子愿以性命担保!当时炼丹房内数十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绝无半分虚假!”赵峥猛地抬起头,急切地回应,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狂热,“师兄!这绝非偶然!定是那龟甲邪宝之功!此等逆天改命、化腐朽为神奇的邪物,若是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后患无穷啊!此獠邪性已显,若不尽早铲除,日后必成大患!”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石板的闷响在石室中回荡:

“弟子深知师兄明察秋毫,洞悉幽微!恳请师兄出手,除此宗门隐患!弟子愿为师兄马前卒,万死不辞!”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将一片“公心”和“忠诚”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厉的目光,终于从那卷兽皮古卷上彻底移开,完全落在了赵峥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打量一件工具或是一块砧板上肉块的漠然。他没有立刻回应赵峥的“慷慨陈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石室内的空气似乎再次凝滞,连油灯的光焰都仿佛被那目光冻结了。

“隐患?”周厉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微小而冰冷的弧度。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道刻在寒冰上的裂痕。“倒也算不上什么大患。”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不过,那枚龟甲…”

他的话音微微一顿,指尖在冰冷的石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笃。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砸在赵峥心头,让他浑身一凛。

“确实…有点意思。”周厉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尾音,在空旷的石室里显得格外阴森,“能令一个废物脱胎换骨,甚至逆乱丹道常理…此物,不该在一个外门杂役手中蒙尘。”

赵峥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成了!师兄果然对那龟甲动了心思!他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狂喜,努力维持着脸上恭敬惶恐的表情,但眼底深处那丝贪婪和兴奋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师兄明见万里!”赵峥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此等重宝,唯有师兄这般人物,才配得上拥有!林衍那废物,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捡到罢了!他根本不懂其中玄妙,留在手中也是暴殄天物!”

周厉的目光掠过赵峥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兴奋,如同看穿了一层薄纸,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讥诮。他没有理会赵峥的阿谀,只是缓缓抬起了枯瘦、指节异常突出的右手。

宽大的灰色袖袍无声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腕。他的指尖在左手佩戴的一枚毫不起眼的暗灰色指环上轻轻一抹。

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两件物品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冰冷的石桌之上,就在那盏摇曳油灯昏黄光晕的边缘,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气息。

左边,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

此丹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近乎妖异的暗红色泽,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深紫色纹路。这些纹路在昏黄的灯光下明灭不定,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内部流淌、沸腾。丹药本身并无药香散出,反而隐隐透出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躁动与暴戾气息。仅仅是看着它,赵峥就感到丹田气海中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起来,一股原始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毁灭冲动悄然滋生。

右边,是一个扁平的黑色玉盒。

玉盒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刺骨,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光滑如镜,却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使得盒身周围的光线都微微扭曲、黯淡下去。盒子并未完全盖严,露出一道极细的缝隙。从缝隙中,隐约可见盒内铺着黑色的丝绒,其上整齐地排列着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针体极其纤细,短小,不过寸许长,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看清。然而,当赵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缝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瞬间攫住了他的神魂!那并非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直透灵魂、冻结思维的恶毒阴气!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他的视线直接刺入他的识海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瞬间的恍惚。他闷哼一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慌忙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

“认得么?”周厉的声音响起,如同冰锥凿击着赵峥紧绷的神经。

赵峥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暗红色的诡异丹药,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这难道是…爆元丹?”他曾在一些极其隐秘、描述禁忌丹药的残破古籍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以燃烧本源精血、透支生命潜力为代价,短时间内强行拔升修为境界,霸道绝伦,后患无穷!

“眼光不错。”周厉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物品,“服下此丹,半个时辰内,可令你修为暂时突破至炼气后期巅峰,甚至…触摸到筑基门槛的门槛。”他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向那枚散发着妖异血光的丹药,“代价么…自然是有的。根基损毁三成,精血亏空,寿元折损。若过度催发药力,爆体而亡亦是寻常。”

根基损毁三成!寿元折损!爆体而亡!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赵峥心上,让他脸色更加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但他没有退缩,反而猛地一咬牙,眼中血丝密布,那是对林衍刻骨的恨意和对龟甲贪婪的欲望压倒了恐惧。他嘶声道:“弟子明白!只要能完成师兄所托,弟子甘愿承受!”

“很好。”周厉的指尖移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玉盒,“此物,名为‘锁魂针’。”他伸出枯瘦的食指,用指甲极其小心地、如同对待最脆弱的琉璃般,轻轻拨开盒盖。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煞气猛地弥漫开来!石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连摇曳的油灯火苗都猛地一矮,颜色变得幽绿了几分。盒内铺着墨玉般的丝绒,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静静躺在其中。它们太细了,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看清实体,更像是一缕缕凝聚成形的、极致的阴寒与恶毒。

“以秘法淬炼,内含七种阴煞之气,专伤神魂。”周厉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中此针者,初时不过微麻,如同蚊虫叮咬。然阴煞入髓,侵魂蚀魄,如跗骨之蛆,难以驱除。轻则神魂剧痛,意志崩溃,神智昏聩,修为停滞;重则识海枯竭,魂魄离散,形同废人,生不如死。”他的指尖悬停在玉盒上方,并未真正触碰那细针,仿佛那针本身便是活着的剧毒之物。

“此针极其阴毒,炼制不易,反噬亦强。催动时需以自身精血为引,心神相连。若对方神魂之力远强于你,或针体被毁,煞气反冲,施术者首当其冲,神魂重创,非疯即傻。”周厉抬眼,那深潭般的目光再次锁定赵峥,带着一种审视工具承受极限的漠然,“你,敢用么?”

神魂重创!非疯即傻!

赵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爆元丹的代价是毁灭肉身根基,而这锁魂针的反噬,却是直接毁灭灵魂!他看着那三枚细如牛毛、却散发着恐怖阴煞之气的银针,仿佛看到了通往地狱的钥匙。

但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衍那张平静的脸,还有那枚该死的、散发着澄澈灵光的聚气丹!屈辱、愤恨、以及内心深处对那龟甲所代表力量的、无法抑制的贪婪,如同最炽烈的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恐惧!

“弟子敢!”赵峥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突,面容因极致的疯狂而扭曲狰狞,声音嘶哑如同野兽低吼,“只要能拿下林衍,夺回那邪门龟甲献给师兄!弟子万死不辞!神魂俱灭,亦在所不惜!”

“万死不辞?”周厉嘴角那道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残酷意味。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拈起桌上那枚暗红如凝固血块、表面紫色魔纹蠕动的爆元丹。丹药脱离桌面,那股浓郁的血腥气与暴戾的生命躁动感瞬间变得更加鲜明,几乎化为实质的冲击,让赵峥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证明给我看。”周厉的声音毫无温度,如同宣判。他两指捏着那枚妖异的丹药,手臂平伸,越过石桌,递到赵峥面前。昏黄的油灯光晕下,那丹药仿佛一颗微缩的、搏动的心脏,散发着致命而诱惑的气息。

赵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证明”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这枚爆元丹,此刻不再是提升力量的希望之匙,而是赤裸裸的投名状,是通往深渊的门票!剧痛、根基损毁、寿元折损、甚至爆体而亡…这些代价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剧烈的绞痛和窒息般的恐惧。他的身体本能地向后瑟缩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石桌后,周厉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匕首,无声地钉在他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催促,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和审视。仿佛在说:路已指明,踏不踏入,在你一念。若连这点代价都不敢承受,又有何资格觊觎那龟甲之力?又有何价值值得他周厉赐下重器?

这无声的压迫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绝望。赵峥的牙齿深深嵌入下唇,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他眼前再次闪过林衍的脸,闪过那枚上品聚气丹的光泽,闪过龟甲上玄奥纹路的模糊光影…屈辱、嫉妒、贪婪,最终汇聚成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弟子…遵命!”

一声如同困兽濒死的嘶吼从喉咙深处迸发!赵峥猛地伸出剧烈颤抖的手,一把抓向周厉指间那枚爆元丹!指尖触及丹药的瞬间,一股灼热、滑腻、带着强烈生命躁动的触感传来,仿佛握住的不是丹药,而是一块刚从岩浆里捞出的、搏动的血肉!

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狰狞,赵峥将这颗妖异的血丹狠狠塞入口中!

丹药入口,并未如寻常丹药般融化。它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又像一只活着的毒虫,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猛地滑入喉咙深处!

“呃…嗬!”

赵峥的双眼瞬间暴突,布满猩红的血丝!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热流,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食道中轰然爆发,瞬间冲入四肢百骸!那不是温和的灵力滋养,而是粗暴的撕裂、灼烧、撑爆!他全身的经脉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铁钎贯穿、搅动,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肌肉不受控制地疯狂痉挛、贲张!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滚烫,细密的血管根根暴起,如同无数赤红的蚯蚓在皮下疯狂扭动!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从他扭曲的口中迸发出来!他再也无法保持跪姿,身体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向后弓起,又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像一条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翻滚!每一次翻滚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脆响和肌肉撕裂的剧痛。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仿佛要将那颗在体内疯狂释放毁灭力量的毒物抠出来,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留下道道血痕。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因剧痛而失控溢出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整张扭曲变形的脸。

石桌后,周厉依旧端坐不动,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昏黄摇曳的灯光只照亮了他半边瘦削苍白的脸颊,另外半边完全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他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幽暗的光芒平静地注视着地上痛苦翻滚、濒临崩溃的赵峥,如同一个冷漠的观众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拙劣的表演。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欣赏,没有怜悯,也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

石室中只剩下赵峥非人的惨嚎和身体撞击地面的沉闷响声。爆元丹的恐怖药力在他体内肆虐、冲撞,如同无数头失控的凶兽在撕咬他的血肉,焚烧他的经脉,摧残他的意志。每一次剧痛的浪潮都足以让常人昏厥,却又被丹药中蕴含的狂暴力量强行吊住意识,让他清醒地承受着这无间地狱般的折磨。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也许已是一个时辰,赵峥翻滚抽搐的幅度终于开始减弱。那撕心裂肺的惨嚎也变成了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沉重喘息和痛苦的呜咽。他瘫软在地板上,像一摊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浑身被汗水、泪水和挣扎中磨破皮肉渗出的血水浸透,散发出浓烈的血腥与汗臭混合的刺鼻气味。

然而,就在这狼狈不堪的躯体内部,一股截然不同的、如同沉睡火山苏醒般的力量,正伴随着剧痛的余波,缓缓升腾、凝聚!

嗡——!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赵峥的身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石室内散落的细微尘埃被瞬间吹拂、激荡!他赤红滚烫的皮肤下,暴突的血管如同获得了生命,贪婪地搏动着,将一股股全新的、狂暴而灼热的能量输送到全身!原本因剧痛而涣散的眼神,此刻被一种近乎狂乱的、充满破坏欲的血光所取代!

炼气六层…炼气七层…炼气八层!

他的气息如同失控的洪水,节节暴涨!狂暴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溢,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圈圈紊乱的气旋,吹得他破烂的衣袍猎猎作响。皮肤上赤红的色泽并未褪去,反而更深,如同烧红的烙铁,毛孔中甚至开始渗出细小的、带着血丝的热气!一股远比之前强大数倍、却又极其不稳定、充满毁灭性波动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石室冰冷的墙壁上,激起沉闷的回响。

“嗬…嗬嗬…”赵峥挣扎着,用颤抖的双臂支撑起身体。他抬起头,布满血丝、如同恶鬼般的双眼死死盯着石桌后阴影中的周厉。那眼神中充满了痛苦、混乱,但更深处,却是一种被力量冲昏头脑的、扭曲的兴奋和疯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奔涌的、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量!虽然代价惨重,但这力量…这力量是真实的!

“感觉如何?”周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刮过赵峥因力量膨胀而灼热的神经。

“强…强大!”赵峥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力量冲击后的余颤和无法抑制的亢奋,他尝试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噼啪爆响,一股狂暴的气劲在指缝间炸开,“前所未有的强大!师兄!这股力量…足以碾碎那林衍千百次!”

“是吗?”周厉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散发着不祥阴寒气息的黑色玉盒,动作轻柔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那便好。”

他的目光终于从赵峥身上移开,落在那玉盒上。枯瘦的手指如同鬼爪,极其稳定、精准地拈起一枚细如牛毛、闪烁着致命幽光的锁魂针。那针在他指尖显得如此微小,却又凝聚着令人神魂战栗的阴毒煞气。

“此针,需以精血为引,心神为桥。”周厉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来自九幽的魔咒,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直接烙印在赵峥被力量冲得有些混乱的识海深处,“凝神,聚意!引丹田精血,沿手少阳三焦经上行,贯注指尖,注入此针!心神锁定,如臂使指!若有一丝偏差,煞气反噬,神仙难救!”

随着他的话语,一段极其晦涩、阴冷、带着浓郁邪异气息的法诀如同冰冷的毒蛇,强行钻入赵峥的脑海!

“呃啊!”赵峥闷哼一声,刚刚因力量暴涨而有些狂乱的意识仿佛被冰水浇头,瞬间一个激灵。法诀带来的信息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神魂冲击。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收敛心神,强忍着体内依旧翻腾的剧痛和狂暴力量的躁动,按照那法诀的指引,疯狂催动丹田中那股新生的、带着爆元丹特有灼热与暴戾的精血。

噗!

一滴赤红中带着诡异暗金光泽、散发出强大生命能量与毁灭气息的精血,艰难地从他右手食指指尖逼出!精血离体的瞬间,赵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灰败了一层,气息都萎靡了一瞬,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生命本源。

那滴精血悬浮在他指尖,微微颤动。

“去!”周厉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在赵峥混乱的识海!

赵峥眼中血光暴闪,所有意念疯狂凝聚!他死死盯着周厉指尖拈着的那枚锁魂针,依照那邪异的法门,将全部心神与那滴本命精血相连,猛地一催!

嗤!

那滴精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细若游丝的血线,精准无比地射向那枚细如牛毛的锁魂针!

血线触及针体的瞬间——

嗡!

原本幽暗的锁魂针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针体剧烈震颤,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直透神魂的尖锐嗡鸣!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黑色煞气如同活物般从针体内渗出,瞬间与那精血融合!针体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的阴寒煞气陡然暴涨十倍,混合着精血中的暴戾气息,形成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毒诅咒意味的恐怖力量!整个石室的温度再次骤降,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颜色彻底变成了惨绿!墙壁上那些冰冷的刑具投影,此刻仿佛都在扭曲舞动,如同地狱的群魔乱舞!

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无尽恶意的力量感,顺着赵峥注入精血的心神联系,如同毒蛇般猛地反噬回来,狠狠噬咬向他的神魂!

“唔!”赵峥如遭重击,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七窍之中同时渗出一缕细细的血丝!灵魂深处传来被无数冰冷毒针刺穿的剧痛,意识瞬间模糊,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沉沦于无边的阴煞寒狱!

“稳住!”周厉冰冷的喝声如同定魂魔音,再次炸响,“心神合一!驭使它!它便是你意志的延伸!”

赵峥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他双目圆瞪,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力疯狂压向那股反噬而来的阴煞之力!强行镇压!强行掌控!

那枚悬浮在周厉指尖、被血光和黑煞缠绕的锁魂针,在剧烈的震颤中,针尖猛地调转方向,遥遥指向石室角落一个模糊的阴影!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仿佛能刺穿耳膜的破空声响起!

血光一闪而逝!快!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角落那团模糊的阴影处,一块半人高的、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练功石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针眼般大小,深不见底。孔洞周围的石质,在瞬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泽,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并且那灰败还在极其缓慢地、如同霉菌般向四周蔓延开一丝丝肉眼难辨的痕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影。只有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阴煞气息,如同涟漪般从那针孔处悄然扩散开来。那气息拂过赵峥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灵魂深处残留的剧痛似乎都被这纯粹的阴寒冻结了一瞬。

成功了?赵峥大口喘息着,如同刚从溺毙边缘被拉回,浑身脱力,冷汗如浆。他死死盯着那个微小的针孔,看着那缓慢蔓延的灰败死寂,眼中残留着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掌控了恐怖力量的狂热!

“记住这种感觉。”周厉的声音将赵峥从力量的迷醉中惊醒,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也记住失败的代价。”他枯瘦的手指轻轻一弹,那枚吸足了精血、散发着不祥血煞之气的锁魂针,如同归巢的毒蜂,精准地飞回黑色玉盒之中,稳稳落在墨玉丝绒上。盒盖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阴煞气息。

周厉的目光重新落在瘫软在地、气息狂暴而紊乱、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赵峥身上。那深潭般的眼底,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残酷。

“五日后,外门小比。”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律,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狠狠凿进赵峥混乱而灼热的识海,“我要你,在擂台上,废了他。”

“废了他?”赵峥挣扎着抬起头,赤红的眼中血光翻涌,带着力量带来的狂躁和一丝茫然。废掉?仅仅是废掉?那龟甲…那秘密…

“是,废了他。”周厉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断其经脉,碎其丹田,毁其道基,让他彻底沦为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石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然后…”周厉的声音微微一顿,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幽芒如同鬼火般跳跃了一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撬开他的嘴,挖出他所有的秘密。尤其是…那枚龟甲的来历、用法、以及…它现在何处。”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沙地上滑行,“搜魂,拷问…随你。我只要结果。”

赵峥的呼吸猛地粗重起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废掉林衍,拷问龟甲秘密!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力量带来的狂躁和长久压抑的恨意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弟子明白!定叫那林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他所知一切,尽数榨干!献给师兄!”赵峥的声音因兴奋和力量的冲击而扭曲嘶哑。

“嗯。”周厉微微颔首,似乎对赵峥的狂热反应颇为满意。但随即,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钉在赵峥脸上,补充的话语如同从万载寒冰中凿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若事有不谐…若他宁死顽抗,或出现其他难以掌控的变故…”周厉的嘴角再次向上牵动,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可以说极其残忍的弧度,“那便,杀了他。”

“杀了他?”赵峥一愣,随即眼中血光更盛,杀意沸腾!

“是,杀了他。”周厉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谈论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碾死一只蚂蚁,“带他的尸体回来。完整的尸体。”

笃!指尖在石桌上重重一敲。

“那龟甲的隐秘,或许…藏在血肉骨髓之中,也未可知。”周厉的目光移开,重新落回桌上那卷兽皮古卷,声音飘忽,如同鬼魅的低语,“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诚实。”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寒意瞬间攫住了赵峥的整个身心,让他刚刚因力量而滚烫的血液都似乎冻结了一瞬。带尸体回来…搜刮血肉骨髓?师兄的手段…竟至于此?!他下意识地看向石桌旁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玉盒,又想起角落里那些冰冷的刑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弟子…遵命!”赵峥压下心头的寒意,将所有的惊惧转化为对林衍更深的杀意,嘶声应道。

“去吧。”周厉不再看他,枯瘦的手指重新翻开了那卷兽皮古卷,仿佛刚才那番足以决定数人生死的冷酷指令,不过是翻过书页般寻常。昏黄的灯光下,他半明半暗的侧脸轮廓冷硬如石雕,深陷的眼窝完全隐没在阴影里,只剩下专注的、如同研究某种深奥符文的漠然。

赵峥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体内爆元丹的药力依旧在奔腾咆哮,如同无数头被强行禁锢的凶兽,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胀痛和狂暴的力量感。他踉跄着,对着石桌后那片阴影深深一躬,然后抓起石桌上那个散发着阴寒煞气的黑色玉盒,将其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握住了复仇与力量的权柄。

他转身,拖着沉重而充满破坏力的步伐,一步一挪地走向来时那条幽深漆黑的甬道。每一步踏出,都在冰冷的石板上留下一个带着灼热气息的湿漉脚印(汗、血混合)。爆元丹狂暴的力量在狭窄的通道中不受控制地外溢,激起微弱的气旋,撞在两侧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甬道漫长而曲折,如同通往地狱的回廊。身后,那间散发着血腥、药草与阴寒煞气的石室,连同石桌后那个如同深渊般的身影,逐渐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唯有手中那冰冷刺骨的玉盒,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当他终于踉跄着走出那扇沉重的黑铁大门,重新被清冷的夜风包裹时,赵峥猛地停住脚步,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外面微凉的空气。然而,吸入肺腑的冷意非但没能平息他体内那焚身蚀骨的灼热和狂暴,反而像火星溅入了油锅!

“嗬…嗬嗬…”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如同恶鬼般的双眼死死瞪向遥远外门弟子区域的方向。体内狂暴的力量与玉盒中锁魂针的阴煞之气交织冲撞,带来一种近乎癫狂的毁灭冲动。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林衍那张平静的脸,那枚该死的上品聚气丹,还有…那枚散发着神秘诱惑光芒的龟甲!

“林衍!”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腥味,在寂静的山崖边回荡,又被呜咽的山风迅速撕碎、卷走。“小比…擂台…”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黑色玉盒,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苍白的皮肤下青筋如同虬龙般暴突,“你的死期…到了!”

他不再停留,猛地转身,带着一身狂暴混乱的气息和浓烈的血腥味,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一头扎进下山小径更浓重的阴影里,朝着外门的方向狂奔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急促响起,每一步都踏得碎石飞溅,在夜色中留下一条充满暴戾与毁灭气息的轨迹。

冰冷的黑铁大门在赵峥身后悄无声息地、沉重地闭合,如同巨兽合上了吞噬的嘴,彻底隔绝了内外。

石室内,重归死寂。唯有石桌旁那几盏油灯的火苗,依旧在无声地跳跃着,将昏黄的光晕固执地涂抹在冰冷的石壁和那些散发着寒光的刑具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无数静默窥视的鬼魅。

石桌后,那片浓重的阴影里。

周厉缓缓合上了手中那卷兽皮古卷。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微微向后,将自己更深地陷入那张宽大石椅的阴影之中。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石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嗒…嗒…”声。

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幽暗的光芒并未因赵峥的离去而熄灭,反而如同投入了燃料的鬼火,幽幽地、无声地燃烧着,穿透了眼前的昏暗,似乎落在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那目光深处,不再是面对赵峥时的漠然与审视,而是翻涌着一种更深沉、更幽邃的东西——那是纯粹到极致的、如同黑洞般贪婪的探究欲。

“龟甲…”一个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他苍白的唇间逸出,如同毒蛇滑过枯叶的细微摩擦,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

能令庸才蜕变的奇物…能逆乱丹道常理的重宝…

此等异宝,岂是区区一个外门杂役配拥有的?又岂是赵峥那等被力量冲昏头脑的蠢物能真正理解的?

周厉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这一次,不再是没有温度的弧度,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却冰冷得没有丝毫人气,反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残酷与一种洞悉猎物弱点的、捕食者般的愉悦。

他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石椅扶手上停下敲击,缓缓抬起,指尖在身前虚空中极其缓慢地划过一道玄奥而晦涩的轨迹。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描摹着某个古老而禁忌的符文。

随着他指尖的划动,石室内昏黄的灯光似乎都微微黯淡了一瞬。空气仿佛凝滞,时间也为之冻结。一股无形的、比锁魂针的阴煞更加深沉晦涩的力量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以他为中心,极其微弱地荡漾开来。

那波动并非针对任何实物,更像是一种跨越空间的、极其隐秘的感知延伸,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探向未知的远方,捕捉着冥冥中那一丝与神秘龟甲相关的、若有若无的气息轨迹。

“无论你藏得多深…”周厉无声地低语,深潭般的眼底,那幽暗的光芒骤然炽盛了一瞬,如同深渊中睁开的魔眼,旋即又归于更加深邃的黑暗,“终究…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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