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夜里,狼群的攻势突然变得诡谲起来。它们不再盲目冲锋,而是三三两两地轮番骚扰,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嚎叫,搅得人神经紧绷。曹云飞知道,这是头狼在消耗他们的体力和意志。
都别睡。曹云飞往火堆里添了最后一把松枝,火光映着他脸上的血痂,那畜生要总攻了。
赵铁军缩在岩壁角落,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他机械地磨着猎刀,刀刃在石头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靳从起则不停地舔着干裂的嘴唇,眼睛布满血丝,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曹哥...赵铁军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要是...要是我们...
没有要是。曹云飞打断他,从背囊深处掏出个小布包,把这个抹伤口上。那是种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膏,管叔的秘方,能防溃烂。
靳从起接过药膏,刚抹到脸上就疼得龇牙咧嘴:哎呦喂!这比狼咬还疼!
疼就对了。曹云飞自己也抹了些在腿伤上,肌肉因疼痛而抽搐,乌头汁混狼毒草,以毒攻毒。
后半夜,月亮躲进了云层,山林黑得像泼了墨。曹云飞耳朵突然动了动——狼群的脚步声消失了,连惯常的喘息声都听不见了。
不对劲...他刚端起猎枪,黑云和追风突然同时狂吠起来,背毛炸得像刺猬。
说时迟那时快,七八道灰影从不同方向扑来!曹云飞抬手一枪,最前面的狼应声倒地。但更多的狼已经冲到近前,森白的獠牙在火光中泛着寒光。
背靠背!曹云飞大吼一声,猎枪当棍子抡圆了,砸在一头狼的腰眼上。那畜生地一声瘫倒在地——铜头铁骨豆腐腰,狼最怕打腰。
赵铁军和靳从起背对背站着,一个挥刀一个射箭。有头母狼扑向赵铁军,被他胡乱一刀划破肚皮,热乎乎的肠子流了一地。靳从起更绝,闭着眼连射三箭,居然箭箭命中,把一头狼直接钉在了树干上。
混乱中,曹云飞眼角瞥见一道巨大的灰影悄无声息地逼近——是独耳头狼!这畜生狡猾得很,专门挑战斗最激烈时偷袭。它一个纵跃,直奔曹云飞咽喉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曹云飞猛地后仰,头狼的利齿擦着他脖子划过,撕下一块衣领。他趁机一刀捅向狼腹,却被灵活地躲开,只在后腿上划了道口子。
头狼退到火光边缘,独耳警惕地转动,绿眼睛死死盯着曹云飞。一滴滴涎水从它嘴角落下,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来啊!曹云飞扔掉空枪,双手持刀摆出格斗姿势,咱俩单挑!
头狼似乎听懂了,突然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狼群顿时停止进攻,退成一个半圆。这是野兽间最原始的决斗仪式。
一人一狼在火光中周旋。头狼先发动攻击,一个假扑接真咬,曹云飞小腿顿时多了道血口子。他忍痛反击,刀锋在狼肩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第二轮,头狼改变策略,绕着曹云飞快速转圈,寻找破绽。曹云飞以静制动,刀尖始终对着狼头。突然,头狼一个急停变向,从侧面扑来!曹云飞闪避不及,被撞翻在地,猎刀脱手飞出!
曹哥!赵铁军想冲过来帮忙,却被其他狼拦住。
头狼张开血盆大口,朝曹云飞脖子咬下!生死关头,曹云飞摸到腰间别的箭矢,用尽全力捅进狼嘴!箭头从狼后颈穿出,带出一蓬血花。
头狼发出最后一声哀嚎,重重压在曹云飞身上。温热的狼血喷了他满脸,腥得人作呕。
狼群见头狼毙命,顿时乱了阵脚。几头年轻的公狼还想进攻,被曹云飞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挣扎着爬起来,拎起血淋淋的狼头,仰天长啸——那声音竟与狼嚎有七八分相似!
狼群被彻底震慑,夹着尾巴退入黑暗。不多时,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像是在为死去的头狼送行。
赢...赢了?靳从起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弓掉在脚边。
赵铁军更夸张,直接躺成个大字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妈呀...我以为要交代在这儿了...
曹云飞检查着黑云的伤势,这忠心的猎犬身上至少有五六处伤口,最严重的是后腿那道深可见骨的咬伤。他小心地涂上药膏,黑云疼得直哆嗦,却始终没吭一声。
好样的。曹云飞揉了揉狗头,从背囊里掏出最后一块肉干喂它,回家让彤彤给你炖骨头。
天亮后,三人开始清点战果。岩棚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二十一具狼尸,其中那头独耳头狼格外显眼——即使死了,它依然睁着眼睛,獠牙外露,威风不减。
这皮子...靳从起摸了摸头狼的皮毛,够做两件大氅了。
曹云飞却摇摇头:头狼皮不卖,留着镇宅。他熟练地开始剥皮,看好了,剥狼皮得从嘴开始,不能伤着半点毛囊。
赵铁军学着他的样子处理其他狼尸,虽然手法生疏,但比三天前强多了。靳从起则负责收集狼牙和狼髀石——老辈人说这些东西能辟邪。
曹哥,这玩意儿咋处理?赵铁军指着狼胃问道。
好东西。曹云飞剖开胃袋,倒出半消化的食物,狼胃液能防伤口感染,抹上就不化脓。说着就往自己腿伤上抹,疼得直咧嘴。
收拾停当,三人扛着沉甸甸的狼皮踏上归程。黑云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看看战斗过的地方。追风更机灵,早就跑到前面探路去了。
路过一片白桦林时,曹云飞突然停下脚步:等等。他从怀里掏出三颗参籽,老规矩。
三人各自选了棵树,在树根旁埋下参籽。这次没人说话,但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埋下的不只是种子,还有在这生死考验中淬炼出来的勇气和情谊。
走吧。曹云飞紧了紧肩上的狼皮,家里该等急了。
日头偏西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屯子的轮廓。村口的老榆树下,果然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管彤彤双手绞着围裙,正踮着脚往这边张望。
小丫头远远看见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扭头就跑。不多时,全屯的人都涌了出来,男女老少跟看西洋景似的围着他们转。
我的老天爷啊!李凤英一把拽过儿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浑身是血...
曹有才倒是淡定,摸着下巴打量那些狼皮:好皮子!这张能卖五十块!
管大山更绝,直接扒开曹云飞衣领看伤口:还行,没伤着筋骨。转头就吼自家闺女,傻站着干啥?拿獾油去!
管彤彤这才回过神,小脸煞白地往家跑,两条辫子甩得像鞭子。赵铁军见状,从怀里掏出那个雕了一半的木偶:彤彤姐,给...
小丫头接过来一看,是个人形木雕,虽然粗糙,但能看出是她的模样。她突然地哭出声,把木雕紧紧攥在胸口。
当晚,曹家院子里支起了三口大锅。狼肉炖酸菜的味道飘得满屯都是,引来一群野猫在墙头蹲守。曹有才破例开了坛珍藏的老酒,给每个来帮忙的乡亲都满上。
老曹家小子出息了!王老汉咂摸着酒碗,二十一匹狼啊!老辈人都不敢想!
靳从起他爹更夸张,把最大的狼头皮挂在了自家门框上:镇宅!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偷鸡!
女人们忙着鞣制狼皮,管彤彤手法最娴熟,把那张头狼皮处理得油光水滑。小丫头眼睛还红着,手上的活计却一点不含糊。
给你做件坎肩。她小声对曹云飞说,冬天穿着暖和。
曹云飞想摸摸她的头,抬手才发现自己满手是伤,只好作罢:
夜深了,热闹渐渐散去。曹云飞独自坐在新房门槛上,望着还没安窗框的窗户出神。黑云趴在他脚边,时不时舔舔包扎好的伤腿。
管彤彤悄悄走过来,手里捧着碗冒着热气的汤:趁热喝。
汤里飘着狼肉和野山参,闻着就让人流口水。曹云飞接过来一口气喝干,从喉咙暖到胃里。
苦不?小丫头眨巴着眼睛,我放了点黄连...
曹云飞咧嘴笑了,比蜂蜜还甜。
月光透过没安玻璃的窗框,在地上画出整齐的光格。
再过不到两个月,这间屋子就会迎来它的女主人。
曹云飞想起前世孤零零死在林场宿舍的情景,再看看眼前红着眼圈的小丫头,突然觉得重生以来受的所有苦都值了。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引得屯子里的狗都跟着叫起来。
这热闹的人间烟火气,让曹云飞觉得格外踏实。
他轻轻握住管彤彤的手,发现掌心有练针线磨出的茧子,心里又疼又暖。
睡吧。小丫头抽回手,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明天还得教他们剥狼皮呢。
曹云飞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
夜风吹过院子,带着新鞣制的狼皮特有的腥气。
这场血战留下的不只是伤痕,还有足以支撑他们走过一生的勇气与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