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离开后,朱标拿起朱允熥记下的那几条建议,眉头微蹙。他对着灯火仔细看了半晌,提笔在纸上批注:“拆浮桥建石桥虽稳,然耗资过巨,且工期漫长,眼下河运受阻,远水难解近渴,暂不可行。”
写完,他将纸页合上,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朱允熥那些想法虽有新意,却太过稚嫩,全然不顾朝堂财政与实操难度。他叹了口气,起身将批注好的纸交给内侍:“送工部,让他们酌情参详,不必全听少年妄言。”
内侍应声退下,朱标重新坐回案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朱允熥那股子天马行空的劲头,倒让他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只是岁月磨平了棱角,也教会了他权衡利弊。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突然打断了朱标的思绪,他猛地俯身,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指节因用力按在案上而泛白,案上的奏折被震得微微发颤。
“殿下!”一旁侍立的内侍吓得脸色骤变,慌忙几步抢上前,伸手轻拍朱标的后背,另一只手迅速从暖阁里端过温水,“殿下慢些,喝口水润润喉。”
朱标摆了摆手,好容易才顺过一口气,接过水杯时,指尖的颤抖几乎握不住杯沿。温水滑过喉咙,那点灼痛感稍缓,可额角已沁出一层冷汗,连带着鬓边的发丝都濡湿了。
“殿下,您这身子骨实在经不起劳神,”内侍一边用帕子替他擦汗,一边急得眼圈发红,“太医说了,您得静养,不能再碰这些奏折了!要不……奴才去回禀陛下,让陛下另派大臣处理?”
朱标放下水杯,喘着气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胡说……这点事都要惊动父皇,我这个太子……还当得什么劲。”他望着案上堆积的奏折,眼底闪过一丝疲惫,却还是撑着坐直了些,“无妨,歇会儿就好。”
内侍见他执意不肯,只好取来软垫垫在他腰后,又往炭盆里添了几块新炭,让殿里更暖和些。“殿下,要不先躺会儿?奴才把奏折收起来,等您精神好些再看?”
朱标摆了摆手,气息仍有些不稳:“不必。
朱允熥揣着个小布包,踩着雪点子往蓝玉府跑,棉鞋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像在给这寒冬添了串轻快的调子。到了府门前,他仰头瞅着那烫金的“蓝府”匾额,冲守门的小厮扬了扬下巴:“快去通报,就说淮王殿下找你家永昌候。”
小厮见是他,不敢怠慢,忙不迭往里跑,不多时却又快步折回来,脸上带着点为难:“回殿下,我家候爷一早去营里了,不在府中。”
“不在?”朱允熥眉头一挑,刚要转身,却见月洞门后转出个人来,青布棉袍,腰束玉带,见了他忙拱手行礼,声音沉稳:“见过淮王殿下。”
来人正是蓝斌,蓝玉的次子。他比朱允熥年长几岁,性子随了母亲,规规矩矩,见人从不失了礼数。
朱允熥眼睛一亮,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那股子熟稔劲儿倒像是见了自家兄长:“表叔,你在也行!我还以为今儿要扑个空呢!”
蓝斌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忙稳住身子,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殿下折煞我了,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啥呀,”朱允熥手一松,从怀里掏出那小布包,在他眼前晃了晃,脸上漾开个狡黠的笑,像只揣着好东西的小狐狸,“给你送个能赚大钱的路子,要不要?”
蓝斌一愣,眼神里多了几分谨慎:“殿下说笑了,一介武夫,不懂经商之道。”
“不懂才要学嘛!”朱允熥拉着他往府里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你看啊,前儿我跟侍卫们去逛市集,见那些卖糖画的、捏面人的,生意好得挤不动!咱们琢磨个新鲜玩意儿,保准比他们还火!”
进了客厅,蓝斌忙让人上茶,又亲自给朱允熥掸了掸肩上的雪,才在一旁坐下,依旧是规规矩矩的样子:“殿下是千金之躯,怎会琢磨这些市井营生?”
“这你就不懂了吧?”朱允熥端起茶杯抿了口,眉飞色舞地说,“就说那琉璃弹珠,父皇赏的那些,亮晶晶的好看吧?咱们让工部的工匠照着样子,多做些小的,串成珠串子,挂在腰间当玩意儿,你说那些勋贵家的小公子、小郡主会不会抢着要?”
蓝斌眉头微蹙:“琉璃是稀罕物,工部监造有定例,怎好私用?”
“哎呀,不是让你去薅工部的羊毛!”朱允熥放下茶杯,手在桌上比划着,“找些民间的巧匠啊!我听说城南有个老匠人,以前在官窑待过,能烧出彩琉璃,就是缺本钱开铺子。咱们投点银子,让他照着我的样子做——做成小兔子、小老虎的样子,穿成串儿,定价高点,就说是‘淮王府监制’,保准有人买账!”
他凑近蓝斌,声音压得低了些,却透着股子精明:“表叔,您想啊,那些夫人小姐就爱新鲜玩意儿,一串珠子卖五两银子,成本顶多一两,这利头多大?咱们五五分成,不出半年,保准你能攒够娶媳妇的银子!”
这话倒是实在,蓝斌脸上露出些犹豫。他虽是蓝玉长子,可父亲素来只教他弓马武艺,府里的用度虽不愁,却也没多少闲钱让他自己支配。
朱允熥见他心动,又加了把火:“表叔,再者说,这事儿能积德!赚了钱,咱们拿出一成来,给城外的粥棚添些米粮,既落了好名声,又能让那些匠人有口饭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蓝斌沉吟片刻,起身对着朱允熥深深一揖:“殿下既有此意,愿附骥尾。只是此事还需禀明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