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信号干扰而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刺入戴维斯的心脏。他闭上眼睛,巴恩斯少校那张粗犷而憨厚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仿佛还能听到那位老兵在库尔斯克撤退时,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上校,只要我‘公牛’还有一口气,就没人能动你一根汗毛。”
现在,“公牛”和他的整个营,都化作了焦土上的一缕青烟。
“我知道了。”戴维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语气回答,“继续监视。敌人有任何新动向,立即报告。”
他挂断电话,身体靠在潮湿的洞壁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作为一个指挥官,他做出了最理性的、也是最正确的决定:用一个营的牺牲,换取整个防区主力部队的转移和重组时间。但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与那些士兵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他感到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负罪感。
“上校。”塔汉少校的声音,将他从自责的深渊中拉了回来。这位“山蛇”指挥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身上还带着硝烟和血腥味。他的手臂上缠着绷带,显然也在刚才的战斗中挂了彩。
“你们干得很好,塔汉。”戴维斯由衷地说道,“你们的行动,为第三营争取了至少二十分钟。也让敌人付出了他们意想不到的代价。”
“我们损失了三十七名勇士。”塔汉的语气低沉,但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沉的坚毅,“但他们都死得像个真正的‘山蛇’。樱花国人会记住,沼泽的两侧,比那条黑路本身更危险。”
“是的,他们会记住的。”戴维斯重新站直了身体,眼神中的悲伤被一种冰冷的火焰所取代,“现在,我们要让他们记住更多。他们以为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就等于打开了胜利之门。我要让他们知道,那扇门后面,是更深的地狱。”
他走到一张巨大的、手绘的防区地图前。地图上,第一道防线已经被用红笔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而现在,他们的位置,是位于第一道防线后方约十公里处的,一个由数条河流交汇、地势更为复杂的水网区域。
这里,是戴维斯为樱花国装甲部队准备的第二个“礼物”。
“敌人会怎么做?”戴维斯像是自问,又像是在考问塔汉和身边的几名参谋,“他们会修复并加固那条‘黑曜石之路’,然后,他们会继续向前推进。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直捣我们的指挥核心。他们相信他们的技术优势,相信那条路能带他们去任何地方。”
“他们会继续铺路。”一名年轻的参谋回答。
“没错。他们会的。”戴维斯用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从第一道防线的突破口开始,画出了一条延伸的箭头,直指他们现在的位置。“他们会把这条黑色的血脉,继续延伸过来。但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
“他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变量——水。”
他指向地图上那几条交汇的河流。“这片区域,我们称之为‘水网迷宫’。它的地表之下,是巨大的、相互连通的地下暗河系统。地表的泥土层非常薄,下面就是流沙和空洞。石井博士的‘炼金术’,或许能凝固表层的淤泥,但它能凝固流动的河水吗?它能填满深不见底的地下空洞吗?”
“我们的人已经做过测试,”一名工兵军官报告道,“‘黑曜石催化剂’在接触大量流动水体时,反应会被迅速稀释和冲走,无法形成有效的凝固层。除非他们能先把河流截断。”
“他们会尝试的。他们会用推土机和炸药,试图建造临时的堤坝。”戴维斯胸有成竹地说,“而这,就是我们为他们准备的陷阱。”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河流的上游,点中了几个特殊标记的位置。
“在过去的几周里,我们的工兵,在塔汉的人的帮助下,已经在这些河流的上游,利用天然的狭窄河道,秘密建造了数个大型的、经过伪装的蓄水堤坝。我们利用雨季充沛的水量,已经在每个堤坝后面,储存了数百万立方米的水。”
指挥所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终于明白了戴维斯的全盘计划。
这不是简单的防守反击,这是一个宏大的、以整个水网区域为武器的巨大水利工程陷阱!
“命令我们所有的部队,从‘水网迷宫’的核心区域后撤。”戴维斯开始下达一系列命令,“只留下少量的观察哨和狙击手小组,进行象征性的骚扰。我们要给敌人一种错觉,让他们以为我们被第一场战斗吓破了胆,正在全线溃退。”
“命令炮兵部队,将所有剩余的炮弹,全部集中起来,对准我们预设的几个关键河道节点。一旦敌人开始在这些节点上建造堤坝或者铺设‘黑曜石之路’,就给我往死里打,但不要打得太准,要打出一种我们已经弹药不足、只能进行骚扰性射击的假象。”
“塔汉,我需要你的‘山蛇’,渗透到敌人的后方去。我不要你们攻击他们的主力部队,我要你们去破坏他们那些该死的铺路车,去刺杀他们的工程师和化学兵。他们可以损失一千个步兵,但他们损失不起一个懂得如何操作那些设备的技术人员。”
“最后,”戴维斯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他看向那名工兵军官,“让负责引爆堤坝的爆破组,全部就位。他们必须保证通讯绝对畅通,并且在接到命令后,三十秒内,必须引爆所有炸药。他们的行动,将决定这场战斗的成败。”
一道道命令,通过无线电波,迅速传达到了广阔防区的每一个角落。北约的部队,像退潮的海水一样,开始有序地从“水网迷宫”区域撤离,只留下一座看似空虚、实则暗藏杀机的巨大舞台。
樱花国军队的推进,比戴维斯预想的还要快。
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彻底清除了第一道防线的抵抗后,后续的工兵部队迅速跟上。他们修复了被炮火损坏的“黑曜石之路”,并用钢板和速干水泥进行了加固。仅仅用了三个小时,这条黑色的道路,就再次焕发生机,并且开始向丛林深处延伸。
樱花国指挥官大佐,站在他的指挥车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北约军的抵抗,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弱得多。除了偶尔从远处飞来的、零星的迫击炮弹,和几声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冷枪,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