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天色蒙蒙亮。
盛京城的城门刚刚打开,宋钰从弯曲的小道上走了出来。
她随手抄起地上一块看起来麻麻赖赖的石头,先是对着自己的手腕手臂狠狠划了两道。
雪白的皮肤上瞬间出现两片红痕来。
紧接着她又在自己脸上蹭了两下。
红色的刚冒出血珠的伤口,很快凝结,但暗红的血珠却黏在了皮肤表层。
将身上农妇的衣裳脱下。
宋钰将一头墨发拆下,又狠狠抓了两下。
在凌乱不堪的头发之下,她深深呼了口气后。
撒腿跑向城门处。
宽大的白色长袖,和被撕碎的裙摆在她身后追逐。
排队入城的百姓皆向她投来注目礼。
宋钰边跑边对着城门守卫大喊:
“我是军器监监事,大邺的郡君宋钰。
宁王欲杀我未遂,还请陛下娘娘替我伸冤!”
她声音之大,让在城门守卫皆是一怔。
那原本盯在城门处的各方势力,已经快步向城外跑去。
早早等在城门处的郑远,第一时间挤开所有人,将宋钰迎进城来。
他眼下一片黢黑,看到宋钰的时候眼眶顿时红了一片。
虽然昨日少将军就告诉他宋钰无恙,可眼下看她那模样……
“去皇宫。”
宋钰扔下一句,伸手接过郑远提前备下的马匹,翻身而上。
没有停留,宋钰直接打马入城。
……
朝堂之上。
肃然一片。
已经数月不曾上朝的皇帝,静坐在龙椅之上。
宋钰失踪,关乎的是大邺的未来,是大邺的底气和未来几十年的安稳。
卫青岚私心作祟,欲毁人声名。
只是不成想当他们顺着那些带走宋钰之人的痕迹寻过去时,只看到了窄巷之中的血迹。
以及一处荒宅之中,被丢弃的几具尸体。
宋钰,不见了。
卫青岚当即被扣下,卫青峰则回报皇后后,也被夺职暂押。
皇后不得不避嫌,亲自将皇帝请出了关来,主持大局。
相较于上次露面,皇帝几乎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他身上刺鼻的硫磺味更甚。
脸上的皮肤泛青,指尖更是因为丹毒侵蚀而发黑脱落。
眼窝深陷,颧骨高耸。
那故意留长的胡须不再有老道的仙风道骨,整个人就像是一具披着龙袍的骷髅。
朝堂之上,每个人都能从皇帝身上看到了那暮气沉沉之色。
可偏没有一个人敢开口,问一句皇帝是否身体不适。
那些担忧国祚的大臣,也只能在心中叹气。
毕竟,若是不要命了,大可提及一句早立储君。
毕竟,只有会死的皇帝,才会去立下下一位的继承者。
他既得永生,哪里需要立储。
皇帝颇为不耐的看着眼前一众人等。
听着那一件件自己毫不关心的“大事”。
等到有本者奏完,皇帝站起身来。
紧跟在他身边的大监赶忙开口,“退朝……”
那太监音还未落,殿外便有一小太监来报,宋钰求见。
顿时,朝堂上大惊一片。
“这便寻到了?”
一众人相互对视,最后齐刷刷的看向殿外。
大监收那拉长的音调,看向皇帝。
皇帝无奈坐下,“宣。”
“宣——”
宋钰就那么一身狼狈的出现在大殿之上。
顿时又是引起一片喧哗之声,殿中侍御史在看到宋钰那模样之际便是眼前一黑。
他顶着一脑门官司,履行职责,
“郡君如此仪容不整,殿前失仪,乃大不敬之罪。”
宋钰一脸震惊的看向那位嫌弃她仪表的大人。
真诚发问,“你还是人吗?”
她抬手指向自己的脸,“我是疯了吗?故意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跑到朝堂之上丢人现眼?”
那御史没敢说话,默默缩了回去。
宋钰直接跪在了大殿之上,抬头在看到皇帝的脸时,宋钰险些以为自己大白天见鬼了。
心中吐槽这人脑子有病,面上却无波无澜,
“臣,宋钰。”
宋钰开口,“告宁王,大庭广众之下绑架朝廷命官,并私造火铳,欲杀我灭口!”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传到每个人耳中。
宁王两字像是一滴水入了热油,顿时炸出一片喧哗之声来。
皇帝沉眸看向宋钰,
“哦?宁王?
那你来说说,他是如何绑了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他私造火铳?”
“自然有。”
宋钰看着皇帝,“您派人去宁王府瞧瞧便是。
为了能逃回来,我夺了他的火铳将他打伤。
火药和铁砂打出来的伤口,可容易分辨的很。”
皇帝皱眉,对着身侧的大监挥手。
待那大监离开后,皇帝这才开口,“将你所知,尽数说来。”
宋钰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为了救卫青岚不得已离开马车,又被人半路截胡带到城外之事尽数说了。
“哎……”
宋钰突然重重叹了口气,一脸自暴自弃的开口,
“我知道,宁王一直对我耿耿于怀。
当年我在西岭关逃难之时,曾见过他,看到了些不该看的。”
“什么不该看的?”有人出声询问。
宋钰再次叹气,“我这人生性对什么都好奇,这西岭关没有宵禁,夜里内城更是热闹至极。
我为了自保,寻常都是男子打扮。
意外认识了位富家少爷,便结伴去逛瓦子青楼。”
说到这儿时,大殿之中顿时又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宋钰不怎么在意,感觉跪着难受干脆身体重心下移,变成了跪坐。
“我本来只是去开开眼,见见世面。
没想到误打误撞闯进了二皇子的房间。”
宋钰啧了一声,“结果没两日,那位富家公子便没了。
而我也在城中遭到追杀。
若非我是女子,他们寻不到人,我怕是早就没命了。”
宋钰抬头看着皇帝,“前些日子我为了堂妹之事男装去了汴阳的醉仙楼,肯定是被他手下的人认了出来。
这才将我绑了。”
“说起来,我还算是懂些拳脚功夫的,可他们用火铳怼着我。”
宋钰一脸委屈,“我虽不小心撞破了他的好事,但罪不至死吧?”
“郡君,说话可要负责。”
一个姿色官袍身前绣着狮虎纹的老头看向宋钰,
“当年宁王为大邺,戍守边关几次击退西澜大军,护我大邺百姓安危。
宁王为百姓,几乎日日在军内与众将士同吃同住,哪里有你所言。
夜宿青楼,还……还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