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琼国的士兵见主将武仲星已然退走,阵脚顿时松动,先前被激起的战意如潮水般退去,一个个垂头丧气地收起兵器,默不作声地退出了城外,只留下满地狼藉。
而那些失去目标、仍在疯狂嘶吼的鬼物,却被两道身影牢牢牵制。
一道身着黑红蟒袍,身形挺拔如松,掌风裹挟着炽烈的红光,所过之处鬼物尽数消散。
另一道则罩着淡金色铠甲,动作迅捷如电,剑光划过,总能精准撕裂鬼物的虚影。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场中这些魍魉级鬼物便被清扫殆尽。
可不等众人喝彩,那两道身影便晃了晃,齐齐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陛下!”“江将军!”
周围的将领们顿时慌了神,忙不迭差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武德皇帝与江照野抬往内殿休息。
杨柳青作为皇帝的贴身医官,照料陛下本是他的职责。
而江照野此番力挽狂澜,立下赫赫战功,于情于理,他也该亲自看诊。
一番细致查验后,杨柳青松了口气。两人脉象虽虚浮,却无大碍。
不过是刚刚觉醒力量便耗尽了体内元气,加之此刻正沉浸在传承记忆的融合中,如同沉睡般养神罢了。
“无妨,让他们好生歇着便是。”杨柳青对围上来的将领们道,“待醒来,自会无事。”
看来这些由幽冥髓聚集的鬼物,确实是最低阶的。
连尚未完全觉醒力量的江照野,仅凭凡人之躯都能与之周旋许久,比起杨柳青从前交手过的那些凶戾之物,实在弱了太多。
子夜刚过,天际突然滚过一阵闷雷,沉闷得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第一滴雨砸落下来,落在早已被血浸透的地面上,瞬间晕开一个细小的圆圈,旋即被更多的雨点覆盖。
不过片刻,暴雨便如瓢泼般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溅起混杂着泥土的血珠,那些早已凝固的血块被雨水泡得发胀,渐渐融成一片粘稠的血沫,顺着地势往低洼处流淌,在街巷间汇成蜿蜒的血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气,混杂着雨水的湿冷,让人胸口发闷。
城墙之下,敌国士兵的尸首与鬼物焦黑的残骸层层堆叠,在雨水没日没夜的冲刷下,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余下扭曲变形的轮廓。
暗红色的血水混着雨水,顺着砖石缝隙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一片黏腻的水洼,将原本青灰的土地浸染成骇人的粉白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场雨仿佛被下了诅咒,淅淅沥沥又带着雷霆之势,整整下了两天两夜。
直到第三日清晨,天边才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雨幕如被撕裂的绸缎般散去。
阳光照亮了被洗刷过的城砖,也照亮了四处残破的景象——断裂的旗帜、坍塌的箭楼、墙上深浅不一的刀痕箭孔。
尽管已连夜清理了血腥与尸体,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腥甜,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前两日那场厮杀有多惨烈。
内殿的寝帐里,武德皇帝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他望着帐顶绣着的金龙纹样,眼神还有些迷蒙,额间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显然是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心口,指尖触及之处,能感觉到皮肤下有道黑红的纹路正在微微发烫,像有活物般若隐若现,其跳动的频率竟与自己的心跳出奇地一致,仿佛已与他的血脉相连。
帐外守着的太监见帐内有了动静,忙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见皇帝醒了,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忙不迭地传报出去。
消息传开,军中悬了两日的心总算落了大半,连巡逻的士兵脚步都轻快了些。
武德皇帝简单用了些清粥小菜,刚恢复的身子还虚着,却已顾不上歇息。
案几上早已堆起了厚厚一叠文书,都是这两日积压的军务与城防要务。
他靠在软垫上,接过太监递来的朱笔,目光落在最上面的军报上,指尖微微一顿,随即落笔批阅,眉宇间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威严。
武德皇帝指尖摩挲着心口的纹路,那日战场上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江照野那高大的身影与他并肩而立,手中长枪如龙出海,背后十二对金色光翼展开时,霞光般的光晕几乎要刺破阴霾,战力之强,连他都暗自心惊。
“传江照野来。”他对身旁太监吩咐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多时,帐帘被掀开,江照野大步走入。
武德皇帝抬眼看向她,沉声道:“江照野,你前日力战鬼物,护城有功,朕欲封你为‘镇幽将军’,统领新募的驱邪营,专司清剿各地鬼祟,你可愿接旨?”
江照野心中了然。“镇幽”二字,已然道破陛下的用意。
她拥有了对抗鬼物的能力,这份任命,既是荣宠,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她没有丝毫犹豫,单膝点地,膝盖与地面相撞发出一声闷响,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
两米长的个头在帐内显得格外显眼,小麦色的皮肤被帐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镀上一层暖光,锁子甲下的精悍肌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透着常年征战的力量感。
江照野凤眼微蹙,似在思忖肩头的重担,眼尾飞扬的弧度却丝毫不减锐气。
斑驳的刀疤斜穿过右颊,为这张年轻的面容添了几分沧桑。
浓眉压着挺直的鼻梁,更显英气。紧抿的薄唇像是藏着千钧话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稳的应答:“臣,江照野,领旨谢恩。”
“好个少年英武。”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朕破格提拔你为镇幽将军,统领驱邪营。只是你年纪轻轻,履历尚浅,真能担起这份肃清鬼祟、护佑一方的职责吗?”
话音刚落,江照野眼中陡然迸出亮芒,右颊那道横贯颧骨的刀疤随着下颌线的紧绷微微起伏,似有烈火在皮下燃烧。
“回陛下!保家卫国从不是吃苦,而是卑职刻入骨髓的毕生所求!”
她深吸一口气,喉结剧烈滚动,眼底翻涌的炽热与悲怆几乎要溢出来,那是混杂着血海深仇与壮志豪情的复杂情绪:“家父江淮,原是岩苍关镇抚使。两月前,玉琼国勾结鬼物突袭关隘,家父率守城军死守三昼夜,箭矢射尽便挥刀肉搏,直至力竭战死在城楼之上。”
“临终前,他浑身是血地拽着我的手腕,将这幽冥髓塞进我手里,只来得及说一句‘守住家国’,便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