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了烈焰地狱般的“祝融岛”,刘毅率领着仅存的三艘伤痕累累的楼船,继续在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蔚蓝汪洋上航行。风暴的余悸犹在,失去同袍的哀伤沉重,更现实的问题是,漫长的航程开始侵蚀船队的物资储备。
淡水被严格定量分配,每人每日仅得一小瓢,润喉都嫌不够。船舱深处,部分储粮因风暴时的海水渗入和持续的潮湿环境,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霉变和发芽。饥饿和干渴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船员的精神。
然而,人类的韧性在困境中往往能迸发出惊人的智慧。随船的医官和几位经验丰富的老火长,带领着水手们,将那些发芽的豆类小心收集起来,置于潮湿的麻布上培育豆芽;霉变不算太严重的谷物,则被反复淘洗、晾晒,磨成粉后混合着珍贵的存粮,做成勉强果腹的糊糊或硬饼。大海也并非全然吝啬,水手们利用一切停泊休整的机会,撒网捕鱼,采集贝类,补充着日益匮乏的食物来源。
这日,了望手报告发现了一条落单的巨鲨在船队附近逡巡。刘毅立刻下令:“放小船!弩炮准备!拿下它!”鲨鱼的凶悍众人皆知,但它的肉,却是此时补充蛋白质的绝佳来源。一场惊险的围猎后,一条近两丈长的灰鲭鲨被拖上了“伏波”号的甲板,引来船员们疲惫却兴奋的欢呼。
鲨鱼被迅速分解。珍贵的鱼翅被厨子小心割下,清洗干净。但当晚餐时,一碗据说在南方沿海价值千金的“清炖鱼翅羹”被端到刘毅面前时,这位习惯了北方浓烈口味的悍将只尝了一口,就皱紧了眉头。
“淡出个鸟来!软趴趴的,没点嚼劲,还不如一碗羊杂汤实在!”刘毅嫌弃地放下碗,转而拿起一块烤得焦香的鲨鱼肉排,狠狠咬了一口。鲨鱼肉质粗糙,带着一股特有的腥气,但经过厨子用船上有限的香料腌制烘烤,倒也咸香耐嚼,颇合刘毅的胃口。“这才对嘛!是爷们吃的肉!”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几日后,船队竟在远海遭遇了一群罕见的抹香鲸!巨大的鲸群喷起的水柱如同小型喷泉。水手们敬畏地看着这些海中巨兽,不敢贸然攻击。然而,其中一头似乎年迈或病弱的抹香鲸,在船队附近徘徊许久后,最终漂浮在海面上,不再动弹。
“天赐之食!”刘毅果断下令。小船靠近,确认鲸鱼已死,水手们用绳索和巨钩将其拖近主船。接下来的几日,成了船队的狂欢。巨量的鲸肉被切割、腌制、熏烤或风干,丰富的油脂被熬炼出来储存。鲸须、鲸骨也被小心收集,这些都是珍贵的材料。船员们难得地吃上了饱饭,士气为之一振。最令人期待的,是抹香鲸肠内可能存在的龙涎香——那传说中价比黄金的香料圣品!
然而,当厨子们忍着恶臭剖开鲸肠,仔细翻找后,却只找到几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浓烈腥臭的灰黑色蜡状物。随船的博物官仔细辨认后,失望地摇头:“将军,此乃未成熟的‘灰龙涎’,腥臭刺鼻,品质低劣,远不及传说中那温润如玉、异香扑鼻的‘白龙涎’或‘黑龙涎’,价值…聊胜于无。”巨大的期望落空,让甲板上爆发出一片失望的叹息。
就在这物资匮乏与意外收获交织、士气起伏不定之际,桅斗上的了望手再次发出了急促的警号!
“正前方!发现不明船队!数量…十七艘!航向…正对我方!船型…从未见过!”
警钟瞬间敲响!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致!经历了风暴、火山、海盗的刘毅船队,此刻如同惊弓之鸟。三艘唐船立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破损的船帆被尽可能调整,弩炮上弦,床弩装填,火油弹被搬上甲板,水手们紧握武器,目光死死盯着海平线上那逐渐清晰、规模庞大的船队轮廓。
对方的船只与大唐楼船风格迥异。船体相对修长,船首多雕刻着华丽的装饰或神像,帆装复杂,以三角帆为主,在阳光下呈现出亚麻的浅黄色。船队排列成松散的阵型,看上去不像训练有素的舰队,但也绝非善类。
“是敌是友?”副将声音干涩。
“管他是谁!敢打老子主意,就让他们尝尝大唐火油的滋味!”刘毅眼神凶狠,紧握刀柄,“传令!列锋矢阵!‘伏波’突前!‘镇海’、‘定远’护住两翼!弓弩上弦,火油准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但谁敢靠近一箭之地,格杀勿论!”
大唐船队如同三只伤痕累累却亮出獠牙的猛虎,带着凛然的杀气,迎着那支神秘而庞大的船队驶去。海风似乎都凝滞了,空气中弥漫着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
与此同时,在对面船队中央一艘最为华丽、船艏雕刻着金色双头鹰的大船上。
一位身着拜占庭风格华丽长裙的少女,正倚在船舷边,金色的长发如阳光般披散在肩头,碧蓝的眼眸如同爱琴海的海水,好奇地眺望着远方出现的陌生船队。她正是这支商船队首领约瑟·帕里奥洛格斯的侄女,索菲亚·帕里奥洛格斯。
“苏珊,你看那些船!多么巨大!多么奇特!”索菲亚的声音带着贵族少女特有的矜持与好奇,“它们的帆是方形的,和我们完全不同!船身也更高大。你说,他们来自哪里?是传说中的赛里斯吗?”
侍女苏珊年纪稍长,显得更谨慎些:“小姐,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的旗帜…很威严,像是某种图腾。他们的队形…带着戒备和敌意。我们最好小心些。”
索菲亚微微撅起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又是戒备…又是敌意…这趟旅程真是无聊透了。那些烦人的追求者,像苍蝇一样围着嗡嗡叫,好不容易躲到叔叔的船上想清静一下,又遇到风暴…现在又碰上不明身份的船队…”她想起了船舱里那几个自命不凡、不断向她献殷勤的年轻贵族子弟,眼中闪过一丝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