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储区位于城市边缘，巨大的库房像灰色的积木块，整齐又冷漠地排列着。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和灰尘的味道。苏晚按照坐标指示，找到了其中一栋看起来废弃已久的库房，门牌号与信息吻合。库房的大门是厚重的卷帘门，旁边有一扇不起眼的小侧门，上面装着最新的电子密码锁。
她输入了A.E.G.I.S提供的临时密码。锁芯发出轻微的“嘀”声，绿灯亮起。她推开门，里面并非想象中的空旷破败，而是一个经过改造、充满科技感的空间。灯光是柔和的冷白色，照亮了简洁的办公桌椅、数台运行中的电脑服务器组，以及靠墙摆放的简易生活设施。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隔绝了外面的尘埃。
一个穿着灰色工装、身形精干、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年轻女人从服务器后面站起身。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短发利落，动作间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特质。“苏晚？”她的声音平静，带着审视。“是我。”苏晚点头，警惕地没有完全走进房间内部。
“代号‘灰雀’。”女人言简意赅，“A.E.G.I.S在本地区的现场协调员。你提供的数据哈希已验证，来源可信。”她的目光落在苏晚紧紧抱着的笔记本电脑上，“那就是原始数据载体？”“是。”苏晚没有放松警惕，“顾言呢？你们有他的消息吗？”
灰雀走到主控台前，快速敲击了几下键盘，调出一个监控画面。画面似乎来自某个交通摄像头，角度刁钻，画质一般。显示的是一条城市快速路的匝道口，时间点是几个小时前。一辆黑色的厢式车正在驶入隧道，车牌被故意遮挡，但车型与苏晚之前见过的“清道夫”用车一致。
“这是他们转移顾言车辆最后被拍到的位置。进入隧道后，就失去了所有信号追踪。”灰雀指着屏幕，“我们判断他被带往‘磐石基因’旗下的一家私人生物医学研究中心，那里有最高级别的安防和地下设施，是‘普罗米修斯’可能的核心据点之一。”苏晚的心揪紧了。“你们能救他出来吗？”
灰雀转过身，面对苏晚，眼神坦诚而冷静：“直接武力突袭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且会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可能导致顾言和其妹妹被立即‘处理’。我们的优势在于信息和不对称打击。你带来的数据，是钥匙，也是武器。”她指了指苏晚的电脑，“我们需要尽快完成数据的全面分析，找到最致命的突破口，施加压力，逼他们自己把人交出来，或者制造从内部救援的机会。”
苏晚明白了。A.E.G.I.S不是莽撞的营救队，他们是更擅长在阴影中运作的情报与策略组织。她将电脑放在桌上，连接上灰雀提供的、经过物理隔离的数据接口。“数据在这里，权限已经获取。我们需要做什么？”
“同步分析。”灰雀坐回控制台，她的屏幕上数据流开始快速滚动，“我负责追踪资金链、外部关联和‘清道夫’的全球行动模式，寻找外部施压点和他们的国际弱点。你负责深挖实验数据、技术细节和理事会内部通讯，找到能直接威胁李理事个人和‘磐石基因’股价的‘王炸’，尤其是那些无法被辩解为‘科学探索’的、明确违反国际法和伦理准则的证据。”
分工明确。苏晚立刻投入工作。有了A.E.G.I.S的算力和技术支持，数据分析的速度远超她独自进行时。庞大的数据库被迅速解构、分类、交叉验证。她沉浸在数据的海洋里，寻找着那些最黑暗的珍珠。与此同时，在那家私人生物医学研究中心的地下深处。
顾言被束缚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手腕和脚踝都被特制的磁力锁固定。房间四面是光滑的合金墙壁，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光源，将他苍白的脸色照得更加没有血色。他身上的便装已被换成了统一的白色囚服样的衣服。
李理事坐在他对面不远处的一张舒适皮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红茶，姿态悠闲，与顾言的处境形成鲜明对比。他放下茶杯，看着顾言，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儒雅而虚伪的笑容。
“顾教授，何苦呢？”李理事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我们给了你最好的研究条件，给了顾影活下去的希望。你本可以成为‘普罗米修斯’的里程碑，载入史册。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毁掉这一切？”
顾言抬起头，眼神因为疲惫而布满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像两把淬火的匕首，直刺李理事。“希望？”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嘲讽，“把她变成你们实验的‘基石’，变成控制数据的活体密钥，这就是你所谓的希望？那些被‘净化’掉的人，他们的希望又在哪里？”
李理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维持着风度：“进化总是伴随代价，顾言。筛选与优化，是文明前进的必然。至于顾影……她是特殊的，她的价值在于她的奉献，这难道不也是一种伟大吗？”
“用她无法选择的疾病来绑架她，用我的亲情来要挟我，这就是你们的‘伟大’？”顾言冷笑，试图活动一下被禁锢的手腕，但磁力锁纹丝不动。
“看来我们无法在价值观上达成共识了。”李理事遗憾地摇了摇头，站起身，踱步到顾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么，我们谈点实际的。苏晚在哪里？她把数据带去了哪里？还有，那个空硬盘，除了信标，到底还藏着什么我们没发现的秘密？你把真正的备份，或者说，最终的触发指令，藏在了哪里？”顾言闭上眼，拒绝回答。
李理事并不意外，他轻轻拍了拍手。房间一侧的合金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充满各种精密仪器和显示屏的房间。两个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技术人员站在里面。“顾教授是顶尖的科学家，应该明白，在现代技术面前，意志力有时候是很脆弱的东西。”李理事的声音变得冰冷，“我们不想伤害你，毕竟你的大脑还有价值。但为了‘普罗米修斯’的安全，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更直接的措施。”
他示意了一下。一个技术人员推着一台带着细长机械臂和众多传感器的仪器来到顾言身边。机械臂顶端的探头发出幽幽的蓝光，对准了顾言的太阳穴。
“神经信号读取与潜意识引导。”李理事平静地解释，“它会帮助你说出实话，当然，过程可能会有点……不适。顾言，这是最后的机会。合作，或者，我们自己来拿。”
顾言感受到那探头传来的微弱电磁场，皮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他知道这不是虚张声势。“普罗米修斯”在神经科学领域的研究远超公开水平。他猛地睁开眼，死死盯住李理事，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你可以撬开我的嘴，李理事。但你也别忘了……我知道‘普罗米修斯’最大的秘密，也知道你个人，最害怕什么被公之于众。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或者顾影受到任何一点额外的伤害，我保证，那些东西会像瘟疫一样扩散开。你，和你背后所有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的眼神里是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的决绝。那不是求饶，而是同归于尽的威胁。李理事脸上的从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阴沉了下来。他盯着顾言，仿佛在评估他话语中的真实性和决心。房间里的空气，因为这对峙而凝固，充满了无形的压力。拷问，从肉体层面，转向了更复杂的心理博弈。而时间，在这场博弈中，显得尤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