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他发现，这些年来，随着时间过去，他能维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个“几天”的时长也越来越长。
再过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能预想得到，他会彻底地失去理智，暴躁而疯狂、极端且可怕，完完全全地成为另外一个人。
盛衣澜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他？
是温和、威严、能够包容她的师长。
而不是一个没有理智、善恶不分、没有道德观念的疯子。
若说之前还有一点希冀，那么刚刚的试探过后，他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彻底的破灭了。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想要问月永远消失，想要她将神与送走，想要她身边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这些极端的想法，他以前也偶尔有过，但是理智不允许它们冒头，所以他从未表现出来。
可一到这个时期，那些平时压抑着的疯狂想法，就再也压不住了。
他说出了真心话，可是她显然被吓到了。
一想到她当时排斥的举动，害怕的眼神，微生重华就感觉心脏阵阵窒痛。
喉咙口再次涌上血腥味，微生重华嘴角流淌出刺目的鲜血。
他用灵力压制着那些狂躁，以此来保持清醒，但是这举动对身体损伤极大，并不是长久之计。
龙一看着上首的人，心中也有些难受，犹豫片刻，他一咬牙，说道：“尊上，不然我们……回去吧！”
微生重华缓缓睁开眼，声音冰寒：“龙一。”
龙一跪了下去，“尊上，回去吧！家主为您定下的婚约，是花家的大小姐，花大小姐不仅在医药一道天赋卓绝，还对尊上一往情深，为了尊上甚至将自己炼制成了药鼎，尊上的问题在其他地方找不到解决方法，在花大小姐那里却能——”
“龙一！”微生重华猝然回头，眼神语气都可怕极了。
龙一一颤，咬牙继续道：“尊上，能解决您问题的，只有花大小姐！少主根本就没用，您已经知道了！既然都是为治病，花大小姐和少主又有什么区别？既然少主没用，您又何必执迷不悟？”
“闭嘴！”微生重华怒喝一声，一挥袖子，龙一猛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微生重华骤然暴涨的杀意充斥着整个大殿，龙一心头生出了恐惧，却丝毫没有要认错求饶的意思。
他艰难地爬起来，擦去嘴边的鲜血，恭敬地跪在了地上。
微生重华森冷的声音响起：“这些话，本尊不想再听到。有些话，本尊也不希望澜儿听到。明白吗？”
龙一沉默片刻，垂首道：“……属下明白。”
微生重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有许多话想说？”
龙一动了动唇，不怕死地道：“是。尊上若是不能痊愈，终有一天，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直到无法掩饰的地步，到时候，少主他……能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尊上吗？”
死寂在大殿中蔓延。
许久之后，微生重华的一声轻笑突然响起。
他走到龙一面前，绣着金色蔷薇的衣摆在龙一面前晃动了一下。
“那又如何？”微生重华道，声音里没有丝毫波动，“她既然是我认定了的人，便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
龙一无言。
微生重华又吩咐：“在本尊恢复正常之前，不要让澜儿进乾坤殿。”
他不想让盛衣澜看出不对来。
龙一应声：“是。”
……
盛衣澜从乾坤殿出来后，在外面站了许久，才抬脚离开皇宫。
想到微生重华说的那些话，她神色怔忪，心情沉郁。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师尊竟然会和她说出那样的话。
回到别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想修炼，没法凝神，想炼丹，却连基本的灵药处理都弄错。
盯着手里废了的灵药，她撒手扔开，走出了院子，坐在墙头发呆。
“怎么一副死样？”问月出现在她身边，“怎么，得了绝症要凉了？”
她进宫的时候，他没跟着一起，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衣澜抬头看他一眼，又恹恹地低下头去，“没事。”
她说没事，但在问月看来这事情可大得很，被他怼了都不回嘴，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
他盯着盛衣澜，若有所思，“你刚刚进宫了一趟，这是矛盾又加剧了？”
盛衣澜不说话，整个人都丧丧的。
问月道：“这事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我去找你师尊一趟吧。”
盛衣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还是别了。”
问月：“事情既然是因我而起，我去亲自解释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只要和他证明我们之间的确没什么，问题可解。”
盛衣澜：“……可我师尊他并不想听你的解释，他只想要你的命。”
问月：“……”
两人沉默相对，好半晌，问月语气复杂，“你找的这什么男人啊？动不动就要人命，我好像什么都没干吧？”
盛衣澜：“之前嘴欠的不是你？”
问月语塞。
半晌，他问：“那现在怎么办？”
盛衣澜：“不知道。”
两人沉默着在墙头坐到大半夜，最后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后半夜的时候，两人从墙头翻下来，问月道：“这几天我就不跟着你了，你师尊修为不低，我若在暗中窥探，恐怕会被他发现，到时候情况会更糟。正好我先到处逛逛，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
盛衣澜点头，“嗯。”
回到屋子，她也没心思修炼，就躺在被窝里，盯着帐顶发呆。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这是以前是绝对没有发生过的情况，魏紫几个忍不住有些担心。
“没事，修炼出了点问题。”盛衣澜随意摆摆手，敷衍道。
草草用过早膳，她本来想再去乾坤殿一趟，和师尊好好谈谈，结果才走到门口，就被惊风拦住了，“少主，尊上说这几日他要闭关，请少主先不要进宫了。”
盛衣澜动了动唇，半晌，只吐出一句：“师尊亲口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