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野狐峪的清晨被朗朗读书声唤醒。校场东侧新搭的草棚下,三十多名士兵正跟着教谕诵读《千字文》。这些握惯了刀枪的手,此刻笨拙地握着毛笔,在沙盘上一笔一划地临摹。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教谕的声音苍老而坚定。
李二狗坐在第一排,额头上渗出细汗。他左手还缠着绷带,只能用右手费力地握笔。字的弯钩总是写不好,已经反复练习了十几遍。
不急,教谕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示范,心要静,手要稳。
这时,几个蒙古降兵好奇地围过来。阿木尔怯生生地问:我们...能学吗?
教谕看向林川。在场的将领都露出犹豫的神色。
林川斩钉截铁,凡是愿意学的,都教。
这个决定很快显现出效果。午后,匠作营里出现了感人一幕:陈璇正在研究新式火铳的照门,几个识字的士兵主动帮她查阅《武经总要》,寻找类似装置的记载。
这里!一个士兵兴奋地指着一行小字,宋时已有之说!
雷匠人感慨道:识字就是不一样。
然而危机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未时刚过,孙小眼急匆匆赶来汇报:清军派出一支精锐,专门袭击各地的书院和藏书楼。
巴彦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吴秀才气得浑身发抖。
林川立即召集众将。杨把总主张主动出击,王老蔫建议分兵保护重要藏书。但林川却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我们最大的书院在哪里?
百里外的白鹿书院,教谕回答,藏有典籍数万卷。
就去那里。林川下令,王老蔫带锐士营开路,杨把总率主力接应。
太危险了!赵铁柱反对,为了几本书,不值得冒这个险。
值得。林川目光坚定,没有书,我们赢了现在,也会输掉未来。
夜幕降临,一支特殊的队伍悄然出峪。除了锐士营的精锐,还有十几个自愿同行的儒生。教谕执意要亲自前往,他说:书院就是我的战场。
李二狗也在队伍中。他的伤口还未痊愈,但坚持要参加这次行动。我认得几个字了,他对劝阻的医官说,该派上用场了。
白鹿书院坐落在险峻的山中,易守难攻。但当他们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书院大门洞开,满地都是撕碎的书页,几个老儒生的尸体横陈在庭院中。
畜生!教谕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王老蔫发现清军刚刚离开,立即带人追击。李二狗则和儒生们冲进藏书楼,抢救尚未被毁的典籍。
在顶楼,他们发现了令人痛心的一幕:书院山长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一口书箱,背上插着十余支箭矢。李二狗小心地搬开山长的遗体,发现箱中竟是《永乐大典》的另一部分残卷。
快走!楼下传来王老蔫的呼喊,清军杀回来了!
撤退变成了一场血战。为了保护书箱,锐士营且战且退。李二狗背着书箱,在密林中艰难穿行。一支冷箭射中他的右腿,他踉跄倒地,却仍死死护住书箱。
给我!一个蒙古降兵抢过书箱,我跑得快!
这个曾经被李二狗救下的少年,此刻用生命回报他的恩情。当队伍终于摆脱追兵时,清点人数,伤亡过半。但书箱完好无损。
返回野狐峪时,已是次日清晨。等候多时的民众看到他们带回的典籍,纷纷跪地痛哭。那不仅是书,更是他们共同的记忆与尊严。
林川亲自为伤员包扎,当他为李二狗处理腿伤时,发现这个年轻的士兵怀中还揣着一本染血的《论语》。
值得吗?林川问。
李二狗虚弱地笑了:山长用命护住的,值得。
这场护书之战的消息很快传开。各地残存的文人纷纷来投,他们带来的不仅是典籍,更是传承文明的决心。野狐峪的文书馆,成了乱世中一盏不灭的明灯。
而清军发现,他们烧得越多,汉人护得越紧。文化的火种,从来就不是暴力能够熄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