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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铁读书 >  刃鳞江湖 >   第35章 渡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就在弥仞的精神防线即将崩溃之际,筏身猛地一震,并非撞上暗礁,而像是冲破了某种粘稠的“膜”。

浓雾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将他们留在一片相对清晰的区域。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并非预想中的渡口,而是一片无边无际、郁郁葱葱的竹林。

竹竿笔直,高耸入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光线被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清新湿润,带着竹叶特有的清香,与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浓雾和幽歌形成鲜明对比。脚下依旧是湍急的河水,但河道在竹林间蜿蜒,水流似乎平缓了许多。

“这是……”弥仞挣扎着坐起,警惕地环顾四周。这片竹林静谧得可怕,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潺潺的水流声,再无其他声响。幽歌消失了,浓雾也只在竹林外围徘徊,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

“幻境?”不嗔眉头紧锁,金色的眸子扫视着这片看似祥和却透着诡异死寂的竹林,“还是……雾隐渡真正的入口?”

他尝试感应方向,却发现精神感知如同陷入泥沼,被茂密的竹林和一种无形的力场所压制。筏子顺着平缓的水流在竹林间的河道中漂流,两岸的景致看似不同,却又仿佛在不断重复。

“竹林在动……”弥仞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并非竹子在移动,而是河道本身仿佛在无声地变幻,他们明明沿着水流方向前进,但片刻之后,却似乎又回到了类似的地方。参天的古竹,嶙峋的怪石,甚至水面上漂浮的几片竹叶,都似曾相识。

“奇门遁甲,乾坤挪移。”不嗔沉声道,脸色凝重,“这片竹林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天然迷阵,借地脉水势,演化无穷变化。若无指引,永世难出!”

就在这时,昏迷的萧见白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胸前的衣衫被冷汗浸透,灰败的脸色下,隐隐透出一丝不正常的暗红。一缕极其细微、却带着毁灭气息的黑气,从他眉心一闪而逝!虽然很快被体内残存的佛力和碧磷草生机压下,但那股气息,让不嗔和弥仞同时心头一凛。

“魔心……被这迷阵的压抑气息引动了!”不嗔迅速探查萧见白脉象,脸色更加难看,“他体内那被剧毒和佛力暂时平衡的‘本源’正在躁动!若在此迷阵中耽搁太久,平衡必破!届时魔气反噬,神仙难救!”

弥仞的心沉了下去。前有迷阵拦路,后有魔心隐患爆发,时间成了最致命的敌人。

“必须找到阵眼,或者……引渡之人!”弥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眼,不再依赖混乱的视觉,而是将明息心法运转到极致,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周围天地元气的感知中。

风,无处不在的风,穿过竹林的缝隙,拂过水面,带来最细微的流动信息。

她捕捉着风的轨迹,感受着气流在竹林间穿行时遇到的阻碍和引导。渐渐地,她似乎“听”到了这座庞大迷阵的呼吸,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竹影和水流,在风的低语中,隐隐呈现出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和……节点。

“东北方……”弥仞猛地睁开眼,指向河道左侧一片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茂密竹林,“那里的风……有‘空腔’!气流回旋异常,像是一个……入口?”

不嗔眼中金光一闪,他并未感知到异常,但他相信弥仞此刻对风流动的敏锐判断。“信你!稳住筏子!”

不嗔低喝一声,双掌猛地拍击水面,雄浑的佛力透入水中,形成两股柔和的推力,简陋的筏子在他的精准操控和弥仞对水流变化的即时感知下,如同被赋予了灵性,险险避开几处看似平缓实则暗藏漩涡的险滩,朝着弥仞所指的那片竹林斜冲而去。

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发生。竹影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筏子瞬间穿过一层无形的屏障。

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依旧是竹林,但稀疏了许多。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取代了浑浊的大河,潺潺流过布满青苔的卵石。溪流尽头,几间依水而建、古朴雅致的竹屋掩映在翠竹之间。竹屋前,一个小小的渡口延伸至水中,渡口旁,静静地系着一叶扁舟。

而在渡口之上,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正临水而立。

那人身形高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长发随意披散,仅用一根竹枝挽住。他手中似乎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竿头垂入清澈的溪水中,一动不动,仿佛在垂钓,又仿佛在沉思。

整个人与周围的竹林、溪水、薄雾融为一体,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深不可测。

他似乎对闯入者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弥仞和不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位,想必就是雾隐渡的主人,孙大夫口中的旧友。

只是,他究竟是引渡人,还是这迷阵最终的守关者?

筏子轻轻触碰到渡口的朽木。不嗔率先踏足渡口,将萧见白小心放下,对着那临水垂钓的背影,双手合十,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阿弥陀佛。不嗔携友,遭逢大难,冒昧闯入渡主清修之地,望乞海涵。身后同伴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恳请渡主慈悲,施以援手!”

那临水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只有风吹动他青色的布袍和散落的长发,以及溪水在他脚下静静流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渡口之上,流水潺潺,竹影婆娑。那青袍身影背对众人,临水垂竿,仿佛亘古未动。

不嗔合十恳求的话语在清幽的竹舍间回荡,最终消散在风里,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只有溪水在钓竿下垂入水面的地方,泛起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又迅速归于平静。

弥仞扶着依旧昏迷的孙大夫,半跪在筏子上,肩头的剧痛和识海中暗种的躁动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她看着那岿然不动的背影,又焦急地看向不嗔身边气息愈发不稳、眉心黑气隐现的萧见白,心头如同被巨石压住。这位渡主,究竟是聋了,还是……根本不屑一顾?

就在压抑即将达到顶点,弥仞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口时。那青袍身影,终于动了。

他并未转身,只是握着钓竿的手腕,极其细微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轻轻一抖。

——嗡!

钓竿尽头,那根垂入水中的透明丝线骤然绷紧,平静的溪水瞬间炸开一朵小小的水花,一尾通体银白、不过巴掌大小、鳞片上却流转着奇异七彩光晕的小鱼,被精准地提出水面。

小鱼在透明的丝线上奋力挣扎,七彩鳞光闪烁不定,映照着渡主那依旧平静的侧脸轮廓。

“静水藏玄机,微澜起风波。”一个清朗平和,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疏离感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石轻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诸位身负劫煞,如沸鼎之鱼,扰了此地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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