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如果亡灵界锈蚀港湾那永恒昏红、仿佛生锈铁片般的天空也能区分早晚的话——废铁镇迎来了它特有的喧嚣。不是鸡鸣，而是各种金属摩擦、敲打、以及能量管路过载的嘶鸣声。林辰站在他们临时栖身的、由废弃集装箱和生锈钢板搭成的“住所”门口，看着一块巨大的、不知从何种机械怪兽身上脱落的齿轮，被几个僵尸用粗壮的铁链嘿咻嘿咻地拖过泥泞的街道，溅起的泥点带着浓重的机油味。
“我说，这地方比咱们腐烂溪谷的营地还像垃圾场。”林辰的指关节（现在因为经常帮忙搬运金属废料，磨损得有点发亮）咔哒作响，对着身旁正在努力将一根裸露电线缠绕在自己肋骨上、试图改善魂火接收信号的碎嘴吐槽，“至少溪谷的垃圾还是纯天然无添加的有机物腐败，这里的垃圾……全是工业废料，闻起来就像一辆报废了几百年的拖拉机在燃烧。”
碎嘴的下巴新装了一个霍克镇长“赞助”的、略显笨重的金属托架，说话时带着嗡嗡的回音：“咔哒…知足吧老大…至少…嗡嗡…这里没人总想着拆了咱们当柴烧…霍克镇长…嗡嗡…还是挺讲…‘商业信用’的。”他努力调整着电线，魂火因为接触不良而忽明忽暗。
这时，阿尔曼优雅地（如果忽略他披风上几块新鲜的油污的话）从另一个隔间飘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块干净的丝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嘴角并不存在的血迹。“我必须说，这里的‘氛围’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劣质魂火燃料和……呃，某种难以名状的机械润滑液的味道。我的优雅快要被这该死的朋克风彻底腐蚀了。”他抱怨着，试图将一缕粘在额前、不再飘逸的头发整理好。
墨菲斯则一如既往地把自己塞在集装箱最阴暗的角落里，只有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对着墙壁小声嘀咕：“……好多铁疙瘩……走路声音好大……那个镇长看我们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可以回收利用的零件……好想回家……回墙里去……”
艾克特倒是如鱼得水，他占据了一个相对宽敞的角落，摆满了从垃圾堆里淘来的各种破损仪器和零件，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什么，魂火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妙啊！这里的材料虽然粗劣，但组合方式充满了暴力的美感！看这个！我把它和之前收集的菌核碎片结合，说不定能造出一个可以短暂干扰机械体能量回路的爆炸物！我叫它……‘艾克特牌机械消化不良丸’！”
林辰看着这群奇葩队友，叹了口气，魂火摇曳：“咱们这队伍配置，打副本是别想了，开个废品回收站倒是专业对口。”
就在这时，住所那扇用破旧铁皮勉强挡住的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霍克镇长。他那张一半是僵硬血肉、一半是冰冷金属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粗壮的机械义肢手里拎着一小桶散发着精纯能量的高级魂火燃料。
“早上好，我的朋友们！在废铁镇住得还习惯吗？”霍克的声音洪亮，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他毫不客气地走进来，将魂火燃料放在一张还算平整的铁桌上，“一点小礼物，聊表心意。看来各位已经逐渐适应了我们小镇的‘独特风情’。”
林辰的魂火警觉地跳动了一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霍克这种看起来就像个资深奸商兼地头蛇的家伙。“托镇长的福，还能喘气儿。”林辰咔哒着回应，“不知道镇长大人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霍克哈哈一笑，机械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亡灵，尤其是在碎嘴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观察他下巴上那个金属托架的效果。“指教谈不上，是有一桩……嗯，‘合作共赢’的生意，想跟各位谈谈。”
他拉过一张破椅子坐下，庞大的身躯让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们锈蚀港湾，资源匮乏，各位是知道的。尤其是纯净的魂火能量、高强度的金属合金，还有各种维持……呃，‘生活’和‘生产’的必需品，都紧俏得很。”
林辰不动声色：“所以？”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附近几个像我们废铁镇一样的流浪者聚集点，会举办一场‘地下擂台赛’。”霍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用拳头和本事说话，赢家通吃！奖品嘛，就是各个小镇凑出来的宝贵资源！今年的大头，是一批刚从齿轮城邦流出来的、品质极高的‘泰坦合金’，还有足够一个小镇消耗半年的标准魂火单元！”
林辰的魂火微微波动。泰坦合金？听起来就是给碎嘴修复身体或者强化装备的好东西。魂火单元更是硬通货。但他没有急于表态：“擂台赛？镇长，您也看到了，我们这支队伍，搞搞清洁、拆拆垃圾还行，打擂台……恐怕不是那块料。”他指了指还在跟电线搏斗的碎嘴、擦拭油污的阿尔曼、对着墙角的墨菲斯和捣鼓爆炸物的艾克特。
霍克的笑容更深了，机械眼闪烁着精明的光：“林辰兄弟，过谦了。碎嘴兄弟之前安抚‘铁螃蟹’的本事，我可是亲眼所见。还有这位巫妖先生的……创新精神，这位吸血鬼先生的优雅……呃，应变能力，以及那位幽灵先生的……神出鬼没。你们的能力，非常……独特！传统的擂台赛打多了也腻味，就需要你们这样的新鲜血液去搅和搅和！”
他身体前倾，声音充满诱惑：“只要你们代表废铁镇出战，无论输赢，你们在镇期间的一切开销我包了！如果能赢得名次，奖品分你们三成！要是走了大运拿了头彩……”他指了指那桶高级魂火燃料，“这种品质的燃料，管够！而且，我霍克以锈蚀港湾的信用担保，以后你们就是废铁镇最尊贵的客人，齿轮城邦那边要是有什么麻烦，我也能帮你们周旋一二。”
最后这句话，隐隐点出了林辰他们目前的困境——他们是逃难来的，身份敏感。
林辰陷入沉思。他当然不想去参加什么危险的擂台赛，但霍克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稳定的庇护、急需的资源，还有可能获得关于齿轮城邦的信息。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才能图谋后续。
他看了看同伴们。碎嘴停止了摆弄电线，魂火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阿尔曼皱起了眉头，显然对“打擂台”这种粗鲁活动很不感冒；墨菲斯似乎缩得更小了；只有艾克特跃跃欲试，似乎想把他的新发明拿去实战检验。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林辰对霍克说。
“当然！”霍克站起身，拍了拍机械腿，“不过要快，擂台赛三天后就开始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说完，他留下那桶魂火燃料，大步离开了。
集装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咔哒……老大……嗡嗡……听起来很危险……”碎嘴首先表达担忧。
“有失身份！我们怎么能像角斗士一样供那些粗鄙的家伙取乐？”阿尔曼强烈反对。
“……好多人……盯着看……被打……好可怕……”墨菲斯的声音细若游丝。
“太好了！正愁没地方测试我的新装备！擂台赛？多么完美的实验场！”艾克特则兴奋异常。
林辰的魂火稳定下来，他环视一圈，咔哒着说：“危险，是的。不体面，也许。但是伙计们，我们没得选。霍克看起来客气，但我们不答应，他会不会立刻翻脸？在这个地方，没有利用价值的亡灵，下场恐怕比在腐烂溪谷还惨。而且，我们需要那些资源，尤其是合金和魂火。碎嘴需要，我们大家都需要。”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决绝：“既然躲不过，那就把它变成我们的机会。用我们的方式，去会会这锈蚀港湾的‘英雄好汉’们。别忘了，我们最擅长的是什么？”
“是……搞砸一切？”碎嘴下意识地回答。
“不！”林辰的魂火猛地一亮，斩钉截铁地说，“是把一切正经事，都变得沙雕起来！擂台赛？呵，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亡灵谐星’的终极奥义！”
一股莫名的“斗志”（或许是吐槽能量）在团队中弥漫开来。就连阿尔曼也勉强点了点头，至少，“谐星”听起来比“角斗士”稍微特别一点。
然而，林辰心中却有一丝隐忧。霍克如此积极地推动他们参赛，真的只是为了那点资源吗？还是说，他想借这个机会，进一步试探碎嘴的能力，或者……把他们当成投石问路的棋子，去试探其他势力，甚至是齿轮城邦的态度？
这场突如其来的擂台赛邀请，就像废铁镇上空永远散不去的锈红色阴云一样，预示着风雨欲来。
（第四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