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铁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磨铁读书 >  探梦缘 >   第2章 重遇

我在潼阳门认出了失踪六年的发妻。

她成了睿王宠妃,五年为他生五子。

宫宴上她含笑喂睿王吃樱桃,指尖染着与我大婚时同色的蔻丹。

当夜我潜入王府枯井,摸到井壁刻着我们的婚书。

最后一个字旁添了新鲜血痕:逃。

上京的晨,总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威仪,尤其是这帝都咽喉潼阳门下。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着巍峨的城楼雉堞,将本就高耸的城墙衬得愈发迫人。深秋的寒气混着未散的夜露,凝成一片湿冷的白雾,无声地弥漫在护城河与等待入城的冗长队伍之间。车马辚辚,人声低沸,夹杂着守城兵士不耐烦的呼喝,汇成一片压抑的嗡鸣。空气里浮动着牲口粪便、尘土和无数早起之人呼出的浑浊气息。

吴远亮勒马停在队伍中段,一身半旧的青灰色武官常服,风尘仆仆。他微微仰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那被浓雾半掩的、如同巨兽蹲伏的潼阳门城楼。玄铁包裹的巨大城门只开了一线,如同巨兽微启的唇缝,缓慢而威严地吞吐着人流。城楼上值守士兵盔顶的红缨在灰白雾气中偶尔闪现,像几点凝固的血。

六年了。

并州城隍庙那片狼藉的灯火、那截染泥的粉色衣角、那四年里掘地三尺的疯狂、山阳镇风雪夜扑空的绝望……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翻腾,又被强行压下,最终沉淀为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刻入骨髓的冷硬。掌心那道被自己指甲反复抠挖、又被岁月勉强抚平的旧疤,在湿冷的空气里隐隐发烫。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此番入京,非为叙职,而是领罪。梁国细作在并州潜伏多年,竟在他眼皮底下策划了一场骇人的屠杀,数十百姓罹难。消息震动朝野,他这个并州都督首当其冲。前途未卜,凶险叵测。

正当他心头沉郁,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前方缓慢挪动的队伍时,一阵异样的骚动从城门方向传来。

“让开!都让开些!”守城校尉陡然拔高的呼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动着向两侧分开。一辆通体玄黑、四角悬挂赤金螭纹铃的豪华马车,在四匹神骏异常、通体雪白的西域骏马拉动下,由两队盔甲鲜明、腰挎长刀的王府侍卫开道,缓缓驶来。马车轮毂包着厚实的皮革,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竟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肃穆与威压。

队伍被迫停下。那马车不偏不倚,恰好停在了吴远亮马匹的侧前方,距离不过丈余。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冷矜贵的沉水香气,瞬间压过了周遭的浑浊气息,飘入鼻端。

坐在车辕上的是一名身着王府侍女服饰的年轻女子,面容姣好却神情冷肃。她并未下车,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赤金为底、螭龙盘绕的令牌,朝着城门方向高高举起。

“睿王府车驾!速开通道!”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守城校尉一见那令牌,脸色微变,立刻躬身抱拳,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恭敬:“卑职遵命!快!挪开拒马!给王妃让道!”兵丁们动作麻利地将沉重的拒马鹿砦挪开。

就在这短暂停顿的瞬间,异变陡生!

拉车的四匹白马中,最外侧那匹极为神骏的头马,不知被雾气中何处飞来的一只灰雀惊扰,亦或是被旁边一辆运菜骡车掉落的萝卜滚到了蹄下,猛地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它高高扬起前蹄,碗口大的铁蹄在晨光中闪着寒光,整个车身随之剧烈一晃!

“唏律律——!”

“稳住!”车夫大惊失色,死死勒紧缰绳。王府侍卫瞬间绷紧,手按刀柄,警惕地扫视四周。

车身的晃动使得一侧的车窗布帘被颠开了一条缝隙。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混乱刹那,坐在马上的吴远亮,目光下意识地被那动静吸引,顺着那掀开的缝隙,朝车内望去——

只一眼。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生生扼住了咽喉!

世界骤然失声。潼阳门的巍峨、城下的喧嚣、湿冷的雾气、马匹的嘶鸣……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视网膜聚焦于车内那一瞥的瞬间,轰然崩塌、退散、化为虚无!

车内光线幽暗,却足以照亮那张倚在锦垫上的侧脸。

黛眉如远山含烟,长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静谧的阴影。琼鼻挺秀,唇色是天然的、带着一丝羸弱苍白的淡粉。最是那下颌至脖颈的线条,流畅优美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在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柔光。

紫衣……金丝刺绣的繁复花纹在她肩头若隐若现……

不是神似。

是……一模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血液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万载寒冰!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尖锐的蜂鸣声几乎要刺穿鼓膜!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狂喜与灭顶恐惧的洪流,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吞噬!

“柔烟……?”一个破碎的、如同梦呓般的名字,从吴远亮剧烈颤抖的唇间逸出,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六年的时光,一千多个日夜蚀骨的思念与绝望的搜寻,无数个午夜梦回时那张清晰又模糊的容颜……在这一刻,被这车窗缝隙里惊鸿一瞥的侧影,彻底点燃、炸裂!

是她!一定是她!那眉梢眼角的弧度,那脖颈微侧的姿态……早已融入他骨血深处,绝不可能认错!

“啪嗒。”

一滴冰冷的液体砸在他紧攥缰绳的手背上,他才惊觉自己竟已浑身冰冷,冷汗浸透了内衫。

就在这魂魄离体的恍惚瞬间,训练有素的车夫和王府侍卫已合力将受惊的马匹迅速安抚下来。那掀开一隙的布帘被一只从车内伸出的、纤细白皙、戴着翡翠镯子的手,轻轻而从容地拉拢、掩好。

“走。”车内传出一个女子声音。那声音温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却又有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沙哑感,像被什么磨损过。

马车重新启动,车轮辘辘,在守城兵士敬畏的目光和人群自觉让开的通道中,平稳而迅速地驶入了那幽深的潼阳门门洞,如同投入巨兽之口,转瞬便消失在弥漫的晨雾深处,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冷沉水香。

“喂!发什么愣!往前走啊!”身后传来粗鲁的催促和车夫不耐的呵斥声。

吴远亮猛地一个激灵,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巨大震撼中被强行拽回现实。潼阳门的喧嚣、湿冷的雾气、马匹的响鼻声、守城兵丁的呼喝……潮水般重新涌入感官。

走了……就这么走了?

他下意识地狠狠一夹马腹,胯下骏马吃痛,向前小跑了两步,却被前方依旧缓慢挪动的人群挡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玄黑马车消失的方向,仿佛自己心脏最深处的一部分,也被那浓雾和城门无情地吞噬、带走了。

“刚才……那是谁的车驾?”吴远亮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砂纸磨过喉咙。他侧过头,问旁边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常往来京城的行商。

那行商还沉浸在目睹王府车驾的兴奋中,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炫耀和敬畏:“哎哟,军爷您外地来的吧?那赤金螭龙令!整个上京,除了宫里,就只有睿亲王府有这排场!车里坐的,定是睿王爷那位放在心尖尖上的侧妃娘娘,柳诗窈柳夫人!”

柳诗窈?

户部侍郎之妹?

一个陌生的名字,带着冰冷的权贵烙印,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吴远亮刚刚被巨大希望冲击得滚烫的心口!

“睿王……侧妃?”吴远亮喃喃重复,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那行商脸上,“你……可见过这位侧妃真容?”

行商被他眼中骤然迸发的、几乎要吃人的骇人光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声音也小了下去:“这……这等贵人,小人哪能得见?不过……不过都传这位柳夫人深居简出,是位顶顶贤德的美人儿!睿王爷为了她,那可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暧昧笑意,声音压得更低,“……五年抱了五个!两子三女!啧啧,这恩宠,这福气,满上京的贵妇圈,谁不眼红?”

五年!五个孩子!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吴远亮的神经上!

轰——!

一股狂暴的、混杂着滔天怒火、荒谬绝伦和被彻底愚弄的巨大冲击力,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眼前瞬间血红一片!紧握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骨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皮革生生捏碎!

江柔烟!他的柔烟!那个知书达理、温婉如水的并州第一才女!那个与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成婚三载虽无子嗣却依旧恩爱如蜜的妻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户部侍郎的妹妹?成了睿王五年生五子的宠妃?!

荒谬!可笑!这绝不可能!

可……那张脸……

那惊鸿一瞥的侧影,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死死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与记忆中妻子的容颜严丝合缝地重叠!那眉眼,那鼻唇,那下颌的线条……世上绝无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除非……是同一个!

巨大的矛盾如同两条狂暴的毒龙,在他脑中疯狂撕咬!一个是深爱入骨、失踪六年的发妻,一个是深居王府、为睿王诞育五子的尊贵侧妃。身份、地位、经历……天差地别!可那容颜……

“军爷?您……您没事吧?”行商被他脸上瞬息万变的狰狞表情和眼中骇人的血色吓得连连后退。

吴远亮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几乎尝到了铁锈的味道。再抬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被冰封住的、深不见底的沉郁和锐利。

“无事。”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冷硬。不再看那行商一眼,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潼阳门那幽深的门洞,锁定了那辆玄黑马车消失的方向。

睿王府……柳诗窈……

无论你是谁,无论这背后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和滔天的权势……我吴远亮,定要亲手揭开这层画皮!

他猛地一抖缰绳,催动马匹,随着缓慢前移的队伍,一步步,坚定地,踏入了上京这座巨大而森冷的权力漩涡中心。晨雾弥漫,将他的身影吞没,只留下一双在阴影中燃烧着决绝火焰的赤红眼眸。

接下来的日子,吴远亮如同陷入泥沼的困兽,在冰冷的驿馆和森严的兵部衙门之间来回奔波。梁国细作案的调查如同预想般步步紧逼,各种盘诘、质询、对质接踵而至。他沉着应对,将并州布防的疏漏与己身的失察承担得滴水不漏,但眉宇间的沉郁和眼底深处的风暴,却一日浓过一日。

他所有的精力,在应付完官面上的狂风暴雨后,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无息地刺入了上京权贵圈层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

睿王府侧妃柳诗窈。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魔咒,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他动用了一切能用的、隐秘的人脉和手段。早年军中的袍泽,如今在京畿卫担任中层武官的旧部;一些消息灵通、专门为达官显贵牵线搭桥的“清客”;甚至通过江家在上京的远亲,拐弯抹角地打探。

信息碎片一点点汇聚,拼凑出的轮廓,却让他心头的疑云和寒意越来越重。

柳诗窈,户部侍郎柳文博之妹。家世清贵,父兄皆在朝为官,门第虽非顶尖,却也足够体面。据说早年定过亲,但男方尚未过门便染病身亡,她因此守了望门寡,蹉跎至二十四岁。五年前,也就是江柔烟失踪后不到一年,在一次皇家举办的春猎上,不知如何入了当时年仅十五岁的睿王萧屹的眼。

此事当年轰动一时。十五岁的少年亲王,前途无量,竟要娶一个比他大了整整九岁、且有过婚约的“老女”?无数名门闺秀梦碎,无数朝臣暗讽,更有御史风闻奏事,言其不合礼法。然睿王萧屹,这位皇帝最宠爱、十岁便随外祖上战场、以勇武和仁德着称的皇子,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他亲自入宫,在帝后面前长跪不起,直言非柳氏不娶,甚至不惜以放弃亲王爵位相胁!帝后最终拗不过爱子,加之柳家门风清白,此事才得以成行。柳诗窈以侧妃之礼入府,虽非正妃,但睿王情深,自此再未纳他人。

而关于这位柳侧妃本人,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低调”与“贤德”。自入王府,她几乎从未出现在任何公开的宴会场合,即便是皇室年节宫宴,也告病不出。王府内宅事务,名义上由一位老成的管事嬷嬷打理,但明眼人都知,真正的权柄,隐在那位深居简出的侧妃手中。而最有力的佐证,便是她入府五年,为睿王诞下两子三女!五年五胎!这份“功劳”,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坐实了睿王对她的“专宠”,也让所有关于她“失礼”、“不祥”的流言彻底消散。

“五年五胎……”驿馆昏黄的灯光下,吴远亮盯着面前一张粗糙的、标注着几个关键时间点的纸笺,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墨痕,留下冰冷的印记。他的眼神幽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这生育的频率,近乎掠夺,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非人的疯狂!寻常妇人,如何承受?他的柔烟,当年他们成婚三载,虽期盼子嗣,却从未有过如此密集的索取!

“深居简出……不见外人……”他低声念着,每一个字都像冰渣。是身体孱弱?还是……根本不能见人?!怕被认出?!

“睿王情深……非她不娶……”吴远亮嘴角扯出一个极冷、极讽刺的弧度。十五岁的少年亲王,战场上杀伐果断,心智远超常人。他看中的,究竟是柳诗窈这个人,还是……这张足以倾城的脸?这张属于失踪的并州都督夫人江柔烟的脸?!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脑中疯狂滋生:失踪……掳掠……改头换面……柳诗窈!

这念头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若真如此,那睿王萧屹……这个被天下称颂的贤王,背地里该是何等龌龊不堪的禽兽?!而他的柔烟……这六年,又遭受了怎样非人的禁锢与折磨?!

“砰!”吴远亮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简陋的木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笔墨纸砚震得跳起。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赤红一片,如同濒临失控边缘的凶兽。

不!不能妄断!他需要证据!需要亲眼见到那个柳诗窈!需要看到她的眼睛!听到她的声音!他需要确认!

机会,在他近乎焦灼的等待中,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

三日后,兵部尚书府邸夜宴。

名义上,是为几位从边镇回京述职的将领接风洗尘,实则是对梁国细作案相关人员的又一次敲打与试探。吴远亮作为并州都督,此案的关键人物,自然在受邀之列。

他换上了一身半新的深青色武官常服,尽量收敛起眉宇间的锋锐和眼底的沉郁,随着引路的仆人,踏入尚书府灯火辉煌、暖香袭人的花厅。

厅内早已高朋满座。紫檀木的案几上珍馐罗列,银壶玉盏流光溢彩。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入耳,舞姬身姿曼妙,水袖翩跹。京中显贵、各部重臣、军中将领,或推杯换盏,或低声交谈,一派富贵升平的景象。

吴远亮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厅门的下首,并不起眼。他沉默地入座,目光如同最警惕的猎鹰,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主位上,兵部尚书正与几位阁老谈笑风生。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穿透力,落在了主位旁最尊贵的那张紫檀木蟠龙大案上。

睿亲王,萧屹。

这位年轻的亲王独自踞坐一席。他并未穿正式的亲王蟒袍,只着一身玄色绣银螭纹的锦缎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如松。灯光映照下,面容俊美得近乎锐利,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微抿,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与久经沙场磨砺出的沉凝。他并未参与席间热闹的交谈,只是偶尔端起玉杯轻抿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深潭,看不出丝毫情绪。偶尔与旁边官员目光相接,也只是微微颔首,矜持而疏离。

这就是那个“情深不寿”、“非她不娶”的睿王?吴远亮的心沉了沉。萧屹身上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隐隐透出的威压,让他意识到,此人绝非外界传言中那个仅仅“勇武仁德”的单纯皇子。这是一个心思深沉、极难对付的对手。

他的王妃呢?柳诗窈呢?吴远亮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宴至半酣,气氛愈加热络。兵部尚书显然有些醺然,他端着酒杯起身,朝着睿王萧屹的方向,声音洪亮地笑道:“王爷今日肯赏光,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席间独饮,岂不寂寞?不知王妃娘娘……”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明。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一静,许多人的目光都带着好奇和探究,投向睿王。关于那位神秘的柳侧妃,京中权贵圈无人不好奇。

萧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俊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深邃的眼眸在跳跃的烛光下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暗影。他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内子素喜清静,身子也弱,不惯这等喧嚣场合。尚书大人盛情,本王代她心领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一丝失望在席间弥漫开。兵部尚书脸上笑容僵了僵,随即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是下官唐突了,唐突了!王妃娘娘玉体金安要紧!王爷,下官敬您一杯!”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吴远亮的心却沉入了谷底。连兵部尚书的面子都不给?这“深居简出”,竟严密至此?他捏紧了袖中的拳头,指节发白。难道……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心头的焦躁和失望如毒蛇噬咬之时,花厅侧面的珠帘,发出一阵清脆细碎的碰撞声。

这声音并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喧嚣的丝竹声、谈笑声,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切断,戛然而止!

花厅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晃动的珠帘。

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拨开了垂落的珠串。

那手,指若削葱根,细腻莹白,在明亮的灯火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腕上戴着一只通体翠绿、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染着鲜艳欲滴的……海棠红蔻丹。

吴远亮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海棠红!

那是江柔烟最爱的颜色!大婚那日,她的十指,染的就是这种如同初绽海棠般娇艳的蔻丹!他曾无数次执起那双手,亲吻过那染着蔻丹的指尖!他绝不会认错!

珠帘被彻底分开。

一道身影,出现在珠帘之后。

紫衣。

不是庙会上那种娇嫩的粉,而是更沉郁、更华贵的深紫。金线绣着繁复的鸾鸟穿花纹,在无数烛火的映照下,流淌着低调而炫目的流光。云髻高挽,簪着赤金点翠嵌红宝的凤凰步摇,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在鬓边洒下细碎的光影。

她微微垂着眼帘,长睫如同蝶翼,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静谧的阴影。唇色是极淡的粉,如同初春的樱花,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那张脸……那张让吴远亮魂牵梦绕、痛彻心扉了六年的脸,此刻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他眼前!

是江柔烟!就是她!眉眼、鼻唇、下颌的线条……分毫不差!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份记忆中的温婉灵动,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倦怠和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所取代。她的美丽依旧惊心动魄,却像一尊被精心供奉在神龛里的玉像,美则美矣,少了生气。

柳诗窈……睿王侧妃……

吴远亮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沸腾、叫嚣着要冲破血管!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顾一切冲上去的疯狂冲动!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旧伤崩裂,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袖口。

是她!真的是她!

整个花厅寂静得可怕。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中、此刻却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的睿王侧妃身上。惊艳、探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

睿王萧屹在她拨开珠帘的瞬间,便已霍然起身。他脸上那层万年不变的沉静冰壳,在看到柳诗窈的刹那,如同春日暖阳下的薄冰,瞬间消融殆尽。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炽热到令人心惊的狂喜与占有欲!他快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全然不顾满堂宾客的目光,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扶住了柳诗窈的手臂。

“窈窈,你怎么出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与那日在潼阳门马车内传出的声音如出一辙!那亲昵的称呼和语气中的宠溺,更是毫不作伪。

柳诗窈被他扶着,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她抬起眼,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脸上停留,只是看向萧屹,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的涟漪,温顺而……空洞。

“听闻王爷在此,妾身……特来问安。”她的声音温婉依旧,带着那种奇特的沙哑感,如同精美的瓷器上的一道细微裂痕。

“胡闹。”萧屹的语气带着责备,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外面风大,你身子受不得寒。”他旁若无人地解下自己玄色披风,极其细致地披在柳诗窈肩上,又仔细地拢好领口。那动作熟稔、体贴,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控制意味。

柳诗窈微微垂首,顺从地接受了这份“关怀”,长长的睫毛遮掩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萧屹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满堂宾客的注视,他扶着柳诗窈,转向主位方向,脸上重新挂上属于亲王的、恰到好处的矜持笑意:“内子体弱,见不得风,稍坐片刻便回。扰了诸位雅兴,本王代她赔罪。”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无半分歉意,只有一种昭然若揭的宣告——她是我的。

侍女早已在萧屹的席位旁加设了一张铺着厚厚锦垫的紫檀木椅。萧屹小心翼翼地扶着柳诗窈坐下,那姿态,仿佛在安置一件稀世珍宝。

丝竹声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席间的气氛却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松弛。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如同探针般,在柳诗窈身上逡巡。她安静地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那染着海棠红蔻丹的指尖,在深紫色的锦缎映衬下,鲜艳得刺眼。她微微侧着脸,目光落在面前案几上,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如同身处另一个世界。只有在她偶尔抬眼,视线无意间掠过下方席面时,那眼神深处,才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极快、难以捕捉的空茫和……疲惫。

吴远亮的位置,恰好在她视线扫过的边缘。当那目光如同羽毛般拂过时,吴远亮的心跳骤然停止!他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

是她的眼!形状、颜色……一模一样!

可……那眼神!

记忆中江柔烟的眼睛,是灵动的,是温润含笑的,是如同春水般能映照出他身影的!而此刻这双眼睛,美则美矣,却像蒙上了一层拂不去的尘埃,空洞、倦怠、麻木……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留下一具精致绝伦的躯壳!

不!不是她!他的柔烟,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可……那脸,那手,那蔻丹……又分明是她!

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几乎要将吴远亮撕裂!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烈酒入喉,如同刀割,却丝毫压不住心口翻腾的岩浆!他必须确认!必须让她看到自己!

机会,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出现。

侍女端上了一盘新呈上的时令鲜果,晶莹剔透的玛瑙盘中,盛着饱满欲滴的樱桃。

萧屹拈起一颗最大最红的,并未放入自己口中,而是极其自然地递到柳诗窈唇边,声音低柔含笑:“窈窈,尝尝?南边刚进贡的,你喜欢的。”

满堂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

柳诗窈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迟疑了极短的一瞬,随即顺从地微微启唇。

就在那颗樱桃即将触碰到她唇瓣的刹那!

吴远亮猛地站起了身!

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在刚刚恢复些许声响的花厅里,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的丝竹声、谈笑声,再次被硬生生掐断!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声响惊得循声望去!

只见靠近厅门的下首位置,一个身着青灰色武官常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高大男子,如同标枪般挺立着。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着实质火焰的利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痛苦,死死地、毫不避讳地钉在主位旁那位紫衣金绣的睿王侧妃脸上!

空气,瞬间冻结!

兵部尚书惊得差点打翻酒杯。几位阁老皱紧了眉头。席间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睿王萧屹的动作骤然顿住。那颗红艳的樱桃停在了柳诗窈唇边寸许。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俊美的脸上,方才的温柔宠溺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带着审视、警告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精准地锁定了吴远亮!

“这位是?”萧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花厅,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

兵部尚书额头瞬间冒汗,慌忙起身,声音带着惶恐:“回……回王爷,这位是并州都督吴远亮吴将军,此番回京……是为梁国细作案……”

“吴都督?”萧屹的目光在吴远亮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皮肉,直刺灵魂深处。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吴都督这是……不胜酒力了?”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当头压下!吴远亮甚至能感觉到旁边几道来自军中同僚的、带着惊惧和提醒的目光。他浑身肌肉紧绷如铁,牙关紧咬,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知道,此刻任何失态,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强迫自己压下眼中翻腾的血色,强行挤出一个极其僵硬、难看的礼节性笑容,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末将……失仪!惊扰王爷、王妃娘娘!实是……不胜酒力,一时头晕,请王爷降罪!”他抱拳躬身,动作标准,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萧屹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足足三息。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要将吴远亮从里到外彻底剖开审视。整个花厅落针可闻,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

最终,萧屹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缓缓收敛,化作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哼:“罢了。既是酒力不济,便早些下去歇着吧。”他不再看吴远亮,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目光重新落回身旁的柳诗窈身上,瞬间又变得温柔似水,将那颗樱桃再次递近:“来,窈窈,尝尝。”

柳诗窈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个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姿势。吴远亮弄出如此巨大的动静,甚至承受了睿王冰冷的审视,她……竟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目光、甚至那个为她而起的巨大风波,都与她毫无关系。

她像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精致绝伦的提线木偶。在萧屹再次将樱桃递到唇边时,她才极其缓慢地、顺从地张开嘴,含住了那颗鲜红的果实。染着海棠红蔻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蜷缩了一下。

吴远亮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盯着她那双空洞得令人心碎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他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江柔烟的灵动和情意!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不是她?

不!那分明是她的脸!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疑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僵硬地行礼告退,又是如何一步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出了那令人窒息的花厅。

身后的喧嚣和丝竹声重新响起,隔着一道门,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冰冷刺骨的夜风猛地灌入衣领,让他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清醒。他抬起头,望向尚书府邸上方那片被灯火映红的、沉沉的夜空。睿王府的方向,一片漆黑,如同蛰伏的巨兽。

那双空洞的眼睛,那鲜艳刺目的海棠红蔻丹……在他脑中疯狂交织、撕扯!

柔烟……你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这六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嘶吼:无论真假!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接近真相!必须!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睿王府那连绵巍峨的殿宇轮廓,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投下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高墙森严,墙头巡守的侍卫身影在月色下如同移动的铁剪。府邸深处,只有零星几处灯火,如同巨兽半睁半闭的幽瞳,窥视着这片死寂。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最敏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行在王府外围最阴暗的角落。吴远亮褪去了官服,一身紧束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花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柳诗窈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如同最烈的毒药,日夜侵蚀着他的理智。他不能再等!多等一刻,都是煎熬!他必须找到证据!必须确认那个被禁锢在王府深处的女人,究竟是不是他的柔烟!

王府戒备森严,前庭后院皆有重兵把守,暗桩无数。唯一的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些被遗忘的、连王府下人都极少踏足的荒僻角落。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绕着高墙潜行观察了数个夜晚,最终将目标锁定在王府西北角一处废弃的后花园。

这里曾是前朝某位获罪亲王的别苑一角,被圈入睿王府后便荒废了。断壁残垣隐没在茂密的荒草荆棘之中,枯死的藤蔓爬满了倾颓的假山石。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败和泥土的湿冷气息。一座早已干涸的八角古井,如同一个被遗忘的黑洞,静静地蹲踞在花园最深处,半被疯长的野草掩埋。

吴远亮拨开足有半人高的枯黄蒿草,如同幽灵般靠近那口枯井。井口覆盖着厚厚的藤蔓和腐朽的木盖,散发着浓重的霉味。他侧耳倾听,四周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更梆声。他深吸一口气,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开木盖边缘的藤蔓,一股更加浓烈的、带着泥土和石头冰冷气息的陈腐味道扑面而来。

井口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他取出一根特制的、缠了浸油布条的短绳,点燃。跳动的火焰照亮了井口粗糙的青石内壁,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和干涸的水痕。井壁很深,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下面依旧是吞噬光线的黑暗。

吴远亮将火把固定在井口边缘,系好绳索,毫不犹豫地滑了下去。

井壁冰冷湿滑,带着刺骨的寒意。绳索摩擦着掌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越往下,空气越是稀薄阴冷,那股陈腐的气息也越发浓重。火把的光晕在狭窄的空间里摇曳,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长满苔藓的青石壁上,如同鬼魅。

下降了约莫五六丈深,脚下终于触及了坚实的地面——厚厚的淤泥和枯枝败叶。井底不大,仅容一人勉强转身。火把的光照亮了四周,除了滑腻的青苔和腐烂的杂物,似乎空无一物。

难道……猜错了?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井水,瞬间浸透全身。吴远亮的心沉了下去。他举着火把,不死心地一寸寸扫视着井壁。目光掠过一片被厚厚苔藓覆盖的区域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苔藓的颜色……似乎比旁边更深一些?而且……边缘似乎有人为剥落的痕迹?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他伸出颤抖的手指,也顾不得那滑腻冰冷的触感,用力抠向那片深色的苔藓!

苔藓簌簌落下,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坚硬石壁。借着摇曳的火光,他看到……石壁上,赫然刻着字迹!

不是刀斧凿刻,更像是用某种尖锐的硬物,一点一点,极其用力地、深深地划上去的!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绝望和挣扎!

他屏住呼吸,凑近火光,颤抖的手指拂去覆盖其上的最后一点浮土和苔藓碎屑。

字迹显露出来。

那是一种他熟悉到骨髓深处的、清秀中带着一丝韧劲的字体!是江柔烟的笔迹!

刻的是——

“元景元年,七夕。吴远亮、江柔烟,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是他们当年的婚书!一字不差!

轰——!!!

仿佛一道积蓄了六年、足以撕裂苍穹的狂暴雷霆,在吴远亮早已死寂的心湖深处轰然炸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晃,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井壁上!冰冷的井水混合着淤泥的腥气呛入口鼻,他却浑然不觉!

是她!真的是她!柔烟!她还活着!她在这里刻下了他们的婚书!

狂喜如同灭顶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伸出手,贪婪地、颤抖地抚摸着那冰冷的、却承载着他们所有誓言的字迹,仿佛触摸着爱人的肌肤。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井壁的湿冷,滚落脸颊。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他的手指顺着那熟悉的笔画,一遍遍描摹,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永远烙印在灵魂深处。当他的指尖,颤抖着、带着无尽的眷恋,抚过婚书最后一个“疑”字的最后一笔时——

指腹下的触感,骤然不同!

那不再是光滑的刻痕,而是……一道极其新鲜、带着细微毛刺的、深深的划痕!就在“疑”字的右下角!

他猛地将火把凑近!

火光跳跃,清晰地照亮了石壁。

在婚书“恩爱两不疑”的“疑”字下方,紧贴着那最后一笔的末端,被人用同样尖锐的硬物,极其仓促、极其用力地,刻下了一个新的、血淋淋的字!

那字迹歪斜扭曲,笔画凌乱,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用尽最后力气的疯狂!

是一个触目惊心的——

逃!

鲜红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如同蜿蜒的毒蛇,正顺着那个“逃”字的笔画,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地、无声地……向下流淌!

磨铁读书推荐阅读:萌娃修仙:我的姐姐是个老妖怪太子女儿身?九千岁助我当女帝抄家后,第一美人被权臣强取豪夺舰娘:异界来者变身综漫少女只想变强不软弱!荒村血祭轻熟末世空间:重生后被疯批娇宠了穿书之逆转乾坤综刀剑:都是挚友我怎么就海王了拐个总裁做驸马顶级绿茶穿越成了豪门里的真千金冷情糙汉一开窍,娇软知青扛不住地府公务员她恃美行凶冷艳总裁的贴身狂兵秦风李秋雪穿书七零?不怕!咱到哪都能潇洒幻兽飞雪传穿书霸总文,我竟是王妈女明星美又娇,刑警队长宠折腰姑奶奶喜乐的幸福生活四合院:万倍经验暴击,众禽慌了禹雪缠欢系统修仙:团宠废物小师妹无敌了谁家正经爹妈会玩强制爱啊80小夫妻:你上大学,我摆摊成婚当晚,我被病娇反派强取豪夺太师祖在下,孽徒桀桀桀!我靠鸡蛋开局,全世界都是我粉丝三生有幸只因遇见你天选小炮灰,我作死你们漂亮老婆请回家娇媳妇宠又甜:腹黑糙汉心尖尖40k,但随身携带讲话器黑神话:吾为天命狼魔帝记忆曝光,七大女帝悔断肠我将万界商城大陆打造成洪荒电影世界抱得美鬼归全家独宠养女?我将满门逐出家谱薄爷,退你婚的小祖宗又掉马甲了满门仙风道骨,小师妹嗨到入土作精媳妇,随军养娃的日常生崽疼哭,豪门老公日日哄妻抱娃柯南:我能用模拟器也很柯学吧抗战之血战山河软糯小花妖,被书生捡回家娇养了逼她替嫁?福运全被真千金带走啦快穿:恶毒女配成了男主的心尖宠四合院:小宝的幸福生活HP之她为什么会进斯莱特林?发疯娱乐圈,你颠我也颠
磨铁读书搜藏榜:重生军婚之宠爱三千:开局仨崽新科状元郎家的小福妻她有冥帝撑腰,没事不要找她作妖小透明的影后之旅穿越了,成为了全家的宠儿从迪迦开始的无限之旅寻金夜行者魔修仙界空洞骑士:圣巢戮途捕风捉凶让你演恶毒女配不是窝囊废界灵幻世嫁良缘快穿结束,回到原世界只想摆烂!湮火者,将赐予你终结!绝世凶徒海贼:全新旅程嫁狐猎户家的夫郎从天降她是,怦然惊欢诡途觅仙美强惨的首富老公是恋爱脑弃女归来她惊艳了世界盗墓:换了号,怎么还被找上门jojo:DIO兄妹的不妙冒险云龙十三子之七剑与双龙君渡浮虚变身从古代开始灵气复苏萌妻不乖:大叔撩上瘾星穹铁道:双生同源翘然有你精灵宝可梦之黑暗世界的小智漂亮宝妈靠十八般武艺教全网做人纨绔公主她躺赢了百日成仙嘿哈,快穿一霸横扫天下上什么班?回家种田!铠甲:我左手黑暗帝皇,右手修罗换来的短命夫君,要靠我用异能救霸住不放,金丝雀每天都在拒绝我是警察,别再给我阴间技能了抄家后,第一美人被权臣强取豪夺人在宝可梦,开局碰瓷霸主级耿鬼名门贵医宝可梦:开局一只上将巨钳蟹!我和离当晚,九皇叔激动得一夜未眠秦大小姐的爱哭包四合院:重生获得超级金手指大唐:实习生穿越竟成临川公主!
磨铁读书最新小说:灶王爷的赊账簿悔婚后我拿千亿支票砸哭前未婚夫我在七零当巴掌妇联主任梦境前世离婚当天,霸道总裁跪求我复婚我在海拔三千米的高原开渔场大江大河之我是Mr宋港诡朋克物价疯贬,她做恶毒女配日入千元枷锁之外:双生之绊被赶出家门后,在天灾战乱中求生沉栀向满亡国公主靠考古直播续命在诸天万界成为臭名昭着怎么办险职太医:历劫蜕变,自成医道咸鱼公主和她的内卷侍女嘴,毒毒毒毒毒毒毒毒毒毒毒毒毒改嫁绝嗣纨绔,好孕体质震惊大院穿越之:相公你醒了!快穿之贵女锦绣荣华火影:宇智波家的不死少女止水之瞳:木叶阴影中的光全宗门都在嗑我和死对头的CP被逐出家门后,暴君捡了我当宝四合院:守护何雨水,何雨柱逆袭约战:孤独的救赎陆少夫人又双叒撒娇了重生,顶级豪门的小公主大唐烧烤王文茜的逆转之路重生不再爱太子,他却疯批强制爱急诊夜未央禁欲教授他暗恋成真我和闺蜜在古代杀疯了我在修真界当慵懒仙尊普颜被嘲?我靠变美APP封神!落日吻过红裸时在姜府做奶娘的日子手撕太子!踏碎凤冠换乾坤凡尘渡:我以凡胎镇万界我在吸血鬼社区里努力搞钱这学没法上了!舍友和我都不是人绝世神医之赘婿逆袭爹娘,你们的挂件是满级大佬魅魔指挥官的港区实录穿越斗罗之觉醒武魂巴雷特停更文废柴男主他觉醒了一身反骨黄仙叩门破大防了!重生后反派都想刀我开局被撵之傻柱觉醒我路明非将不会再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