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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胡亥公子!剑指兄弟,意欲何为?!”

蒙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铁青,目光如电。他显然是接到紧急禀报赶来的。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殿内,看到蜷缩在地、嘴角带血、被竹简埋了半身的公子欣,又看到持剑欲刺、状若疯狂的胡亥,眉头紧锁。

蒙毅大步上前,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直接挡在了公子欣和胡亥之间。他并未拔剑,但右手已稳稳按在了剑柄之上,目光直视胡亥:“公子,陛下令臣‘看顾’公子欣。您在此持械行凶,若惊动陛下,恐难交代!”

胡亥被蒙毅的气势所慑,酒意也醒了几分。他认得蒙毅,知道他是父皇信任的重臣,更是扶苏兄长一系的重要人物。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脸上青红交加,既不甘心就此罢手,又忌惮蒙毅的身份和父皇的威严。

“蒙将军!”公子欣抓住这救命稻草,挣扎着从竹简堆里爬出半身,不顾形象地抱住蒙毅的小腿,哭喊道,声音嘶哑凄厉:“蒙将军救我!十八哥…十八哥他…他听信谗言,认定那‘亡秦者胡’是弟在诅咒他…欲杀弟以绝后患!弟…弟冤枉!弟对父皇、对大秦之心,日月可昭!那‘胡’,分明是指北疆胡虏!父皇已命蒙恬将军厉兵秣马,欲犁庭扫穴!此乃国之大事,岂容曲解?!若因兄弟阋墙,让那真正的‘亡秦之胡’坐收渔利,弟…弟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再次将“亡秦者胡”与北疆战事紧密捆绑,并上升到国家存亡的高度,字字泣血。

蒙毅低头看着脚下狼狈不堪、涕泪横流、句句不离“父皇”、“社稷”的公子欣,再看向对面持剑而立、满脸戾气的胡亥,心中天平已然倾斜。他沉声道:“胡亥公子,是非曲直,自有陛下圣裁!公子欣乃陛下亲认之子,纵有过错,亦当由陛下处置。您在此动刀兵,无论缘由,已是大错!请即刻收剑!”

胡亥看着蒙毅坚定护持的姿态,又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黑冰台锐士,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欣了。他怨毒无比地剜了欣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欣生吞活剥。

“好!好一个二十二弟!好一个蒙将军!”胡亥猛地收剑入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今日之事,本公子记下了!咱们走着瞧!”他丢下狠话,带着满腔怒火和不甘,拂袖而去,侍卫们连忙跟上。

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公子欣压抑的咳嗽和喘息声,以及弥漫的灰尘和酒气。

蒙毅弯腰,将欣搀扶起来。欣浑身颤抖,脸色惨白,额角被竹简砸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混着灰尘蜿蜒流下,嘴角的血迹也清晰可见,手腕处被竹简边缘划破,衣衫更是凌乱不堪,狼狈到了极点。

“多谢…多谢蒙将军救命之恩…”欣的声音虚弱不堪,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感激,身体大半重量都靠在蒙毅身上。

蒙毅看着欣这副凄惨模样,又想起他方才情急之下仍不忘强调北疆胡患、担忧社稷的话语,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怜悯和复杂。他沉声道:“公子伤势如何?我即刻唤太医前来诊治。”他转头对门外锐士道:“速将此地发生之事,一字不漏,禀报陛下!”

“不…不必劳烦太医…”欣虚弱地摇头,眼中含泪,带着一种强装的倔强和懂事,“些许…些许小伤,不敢惊动父皇…父皇日理万机…咳咳…蒙将军,今日之事,皆因弟而起,连累将军,弟…弟心中不安…只求将军…莫要因弟之故,与十八哥生出嫌隙…一切…一切皆是误会…” 他以退为进,将“懂事”、“顾全大局”表现得淋漓尽致。

蒙毅看着欣强忍伤痛还要为“兄弟和睦”着想的模样,再对比胡亥的嚣张跋扈,心中叹息更甚。他扶欣坐下,命人速取清水和干净布巾,亲自为欣擦拭额角的血迹,语气缓和了些:“公子安心,是非曲直,陛下自有明断。你且好好养伤,这几日…多加小心。” 他最后一句,带着深长的警示意味。胡亥绝不会善罢甘休,赵高更在暗处虎视眈眈。

公子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额角和嘴角火辣辣的疼痛,心中却是一片冰冷与清明。胡亥的正面发难虽然凶险,却也在意料之中。他成功地利用了这次冲突:不仅 在蒙毅和黑冰台锐士面前,他被打、被辱、险些被杀,狼狈凄惨,坐实了被胡亥嫉恨迫害的事实。同时巩固了“忠君爱国”人设: 生死关头,他喊出的每一句话都紧扣“父皇”、“社稷”、“胡虏”,将个人安危与国家大义捆绑,在蒙毅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并成功转移了“亡秦者胡”焦点: 通过反复强调“北疆胡虏”和蒙恬的军事行动,再次将预言的主要矛头引向外部威胁。达到了离间胡亥与蒙毅(及背后的蒙氏、扶苏):胡亥在蒙毅面前持剑行凶,嚣张跋扈,必然引起蒙氏一系的极度反感和警惕。最终争取了蒙毅更多的同情和倾向性保护:蒙毅今日的及时出现和明确维护,意义重大。

当然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代价是身体的疼痛和暴露在更凶险的境地。胡亥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赵高必然已经知晓此间一切,接下来的报复,只会更加阴狠毒辣,防不胜防。

太医终究还是被蒙毅坚持唤来了。诊断的结果是:额角皮外伤,轻微脑震荡(竹简砸的),咽喉有被扼伤的痕迹(胡亥揪衣襟所致),手腕划伤,多处软组织挫伤,兼受惊吓过度,需静养。

当嬴政接到黑冰台和蒙毅几乎同步送达的、详细记录了胡亥闯入兰台、打砸、辱骂、动手、甚至拔剑欲杀公子欣全过程的密报时,嬴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亡秦者胡”的阴影,兄弟阋墙的丑剧,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上演!胡亥的暴虐愚蠢,公子欣的狼狈“无辜”,都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暴怒。

他提笔,在蒙毅的奏报上,只批了四个冰冷的大字:“禁足,思过。”

——这是给胡亥的。

而对另一份关于公子欣伤情的奏报,他沉默片刻,批道:“赐药,静养。”

一场风波暂时压下,但深宫之下的暗流,却因这场冲突而变得更加汹涌湍急。公子欣躺在榻上,听着太医的叮嘱,嗅着浓郁的药草气息,闭着眼睛,心中默念:

“胡亥,这一剑之仇,我记下了。巴蜀…必须更快去巴蜀!” 身体的疼痛和弥漫的药味,此刻都成了催促他加速逃离这血腥囚笼的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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