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会生气的苏先生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卷过梧桐树梢时，将细碎的阳光剪成斑驳的碎片，落在明德中学门口的石板路上。林晓妍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边缘的线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按照往常的时间，苏逸辰的黑色宾利应该已经停在那里了。
“晓妍！等一下！”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晓妍回头，就看见李雪背着粉色的双肩包，像只轻快的小鹿般朝她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李雪是她转学来明德中学后第一个主动和她说话的同学，性格活泼外向，总能找到各种各样新鲜有趣的话题，和内向安静的林晓妍恰好互补。
“怎么了？”林晓妍停下脚步，指尖悄悄收起了书包带的线头，她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局促。
李雪跑到她面前，弯着腰喘了两口气，随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发现一个超有意思的地方！学校后面那条巷子里新开了家网吧，听说里面有刚上的单机游戏，画质特别好，还有舒服的沙发椅，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网吧？”林晓妍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她记得苏逸辰曾经不止一次跟她说过，绝对不允许她去网吧那种地方。他说网吧里鱼龙混杂，环境复杂，女孩子一个人去太危险，更何况她还未满十八岁，本就不符合进入网吧的规定。
“哎呀，就去一会儿嘛！”李雪拉着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我都打听好了，那家网吧老板是我表哥的朋友，不会查身份证的。我们就玩半小时，体验一下新游戏就走，肯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林晓妍的心动了动。自从半年前被苏逸辰接到这座城市，住进那栋宽敞得有些冷清的别墅后，她的生活就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周末要么在家看书，要么被苏逸辰带着去图书馆或美术馆，从未接触过网吧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李雪口中“舒服的沙发椅”和“新奇的单机游戏”，像一颗小小的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可是……苏先生说过不让我去网吧的。”她犹豫着，指尖攥紧了书包带，指节微微泛白。
“就这一次嘛！”李雪继续劝道，“我们快去快回，苏先生那么忙，肯定不会注意到的。再说了，你长这么大，难道就不想偶尔偷偷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吗？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小假啦！”
看着李雪期待的眼神，又想到苏逸辰最近似乎确实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会在书房工作到后半夜，林晓妍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想，就玩半小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不被苏逸辰发现就好。
两人沿着学校围墙外的小路往前走，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两侧的墙壁上贴着五颜六色的小广告，空气中混杂着小吃摊的油烟味和垃圾桶的异味，与别墅区干净整洁的环境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林晓妍从未接触过的鲜活气息。
网吧的招牌是闪烁的霓虹灯，“极速网吧”四个红色的大字在昏暗的巷子里格外显眼。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烟味夹杂着泡面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林晓妍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网吧里空间不大，摆放着几十台电脑，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玩家的吆喝和咒骂。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蓝光映在人们脸上，勾勒出一张张或兴奋或疲惫的脸庞。
李雪熟门熟路地拉着林晓妍走到吧台，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很快就开好了两台相邻的机器。她们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李雪立刻熟练地打开游戏界面，兴奋地跟林晓妍介绍着游戏的玩法。
林晓妍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手指放在冰凉的键盘上，却迟迟没有动。她环顾四周，看到邻座的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对着电脑屏幕大喊大叫，烟灰弹了一地；不远处的几个少年嘴里叼着棒棒糖，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时不时发出夸张的笑声。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又不安，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晓妍，你怎么不玩啊？”李雪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这个游戏可好玩了，你试试就知道了。”
“我……我有点不太舒服。”林晓妍勉强笑了笑，指尖冰凉，“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啊？才刚坐下没多久呢！”李雪有些不情愿，但看到林晓妍苍白的脸色，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那我们再玩十分钟，把这一关玩完就走，好不好？”
林晓妍只好点头答应。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六点半了，比平时放学回家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张妈肯定已经做好晚饭了，会不会已经给苏逸辰打电话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网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林晓妍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苏逸辰站在网吧门口，黑色的大衣被风吹得扬起一角，勾勒出他挺拔而修长的身形。他的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原本温和的眉眼此刻冷得像结了冰，深邃的眼眸紧紧锁在林晓妍身上，带着一种让她心惊胆战的压迫感。周围的喧闹似乎在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键盘敲击声和说话声都小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口的男人。
林晓妍吓得瞬间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她手里的鼠标掉在地上，屏幕上的游戏画面还在闪烁，可她却什么都看不见了，眼里只剩下苏逸辰那张阴沉的脸。
“跟我回去。”苏逸辰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他一步步朝林晓妍走来，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似乎就冷一分。他伸出手，抓住林晓妍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忍不住皱起眉头，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
“苏先生……我……”林晓妍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苏逸辰拉着她往外走。
李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苏逸辰拉着林晓妍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走出网吧，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林晓妍才稍微回过神来。她低着头，不敢看苏逸辰的眼睛，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可她却不敢挣扎，只能乖乖地跟着他往前走。
苏逸辰的黑色宾利就停在巷口不远处，他拉着林晓妍走到车旁，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她塞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力道大得让林晓妍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苏逸辰绕到驾驶座，坐进车里，发动了汽车。车厢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林晓妍低着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强忍着，任由泪水在眼眶里积蓄。
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她不该不听苏逸辰的话，不该偷偷跑来网吧，更不该让他担心。她能想象到，苏逸辰找不到她时，心里该有多着急。他那么忙，却还要放下工作来这种地方找她……想到这里，林晓妍的心里又酸又涩，愧疚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向后倒退，霓虹灯的光芒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光影。苏逸辰一直没有说话，脸色依旧阴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分明。林晓妍偷偷抬眼瞥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吓得立刻低下头，心脏跳得更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入了别墅区，停在了那栋熟悉的别墅门口。苏逸辰熄了火，解开安全带，率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依旧是那只冰冷的手，抓住林晓妍的手腕，将她从车里拉了出来。
走进别墅，温暖的灯光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张妈正站在客厅门口，看到苏逸辰和林晓妍回来，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但当她看到苏逸辰阴沉的脸色和林晓妍通红的眼眶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小心翼翼地说：“先生，小姐，你们回来了，晚饭已经做好了，要不要现在……”
“不用了。”苏逸辰打断了张妈的话，声音依旧冰冷，“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管了。”
张妈看了看苏逸辰，又看了看林晓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厨房，将客厅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苏逸辰拉着林晓妍走到客厅中央，松开了她的手腕。林晓妍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疼得她忍不住揉了揉。她低着头，不敢看苏逸辰，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苏逸辰的声音打破了客厅的寂静，他指着墙上的挂钟，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晓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挂钟的时针指向了七点半，分针正好落在十二的位置。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声说：“七……七点半。”
“七点半！”苏逸辰的声音陡然提高，平日里温和的目光此刻像淬了冰，直直地射向林晓妍，“你知道张妈从六点开始打了多少个电话吗？你知道我推掉了多少重要的事情，从公司一路找你找到这里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晓妍的心上。林晓妍被他吼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我错了……”林晓妍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苏先生，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偷偷跑去网吧……”
苏逸辰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还在气头上。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了下来，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疲惫地说：“以后不准再乱跑了，去哪里要跟张妈说一声，或者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听到了……”林晓妍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回房间反省去，晚饭不用吃了。”苏逸辰说完，转身走向书房，留下林晓妍一个人站在客厅里。
林晓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心里又委屈又后悔。她知道苏逸辰是为了她好，可他刚才那么凶，那么冰冷的眼神，还是让她觉得难过。她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林晓妍把书包放在椅子上，走到书桌前坐下。书桌上放着她昨天还没看完的书，旁边还有苏逸辰前几天给她买的笔记本。她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书桌上，形成一片淡淡的光影。
她想起刚才在网吧里苏逸辰那阴沉的脸色，想起他抓着自己手腕时的力道，想起他吼自己时的声音，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该让他担心，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尝试一下新鲜的事物，想看看外面不一样的世界。她在这座城市里没有朋友，除了张妈和苏逸辰，她几乎不认识其他人。李雪是第一个愿意和她做朋友的人，她不想让李雪失望，所以才会一时糊涂，答应了去网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月亮越升越高，房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林晓妍趴在书桌上，哭累了，就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苏逸辰现在还在生气吗？他会不会再也不喜欢自己了？
凌晨时分，林晓妍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她以为是张妈，没有在意，直到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了她的手边，她才缓缓抬起头。
苏逸辰站在书桌旁，身上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眼下的乌青比昨天更深了些，显然是没有休息好。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和，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怒火，只剩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担忧。
“喝了再睡。”苏逸辰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却带着一丝沙哑，显然是刚才吼得太用力了。
林晓妍看着他，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拿起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她的胃，也暖了她的心。
“对不起。”林晓妍小声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苏先生，让你担心了。”
苏逸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难得的轻柔，不像平时那样只是轻轻碰一下，而是认真地、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下次别让我担心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林晓妍点了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抬起头，正好看到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苏逸辰的手背上。那里还留着一道清晰的红痕，是刚才她在网吧里挣扎时不小心抓出来的。
看着那道红痕，林晓妍的心猛地一揪。她忽然明白，苏逸辰刚才的生气，并不是真的想责怪她，而是因为担心她，因为害怕失去她。他那么生气，那么着急，只是因为在乎她。他的冰冷，他的怒火，不过是他表达在意的一种方式，一种笨拙却又无比真诚的方式。
原来，这个总是对她温和包容的苏先生，也会因为她的安危而变得暴躁易怒；原来，他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藏着对她深深的在意。这种在意，不像张妈那样嘘寒问暖，也不像老师那样循循善诱，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却又在愤怒之后，依旧会默默关心她，给她递上一杯热牛奶。
林晓妍放下牛奶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苏逸辰手背上的红痕，小声说：“苏先生，你的手……疼吗？”
苏逸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疼。”他反手握住林晓妍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用自己的手轻轻包裹着，试图给她传递一些温暖，“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林晓妍点了点头，看着苏逸辰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温暖和愧疚。她知道，以后再也不会让苏先生这么担心了。她会乖乖听话，去哪里都会告诉他，不会再让他因为找不到她而着急上火，不会再让他因为担心她而露出那样阴沉又疲惫的表情。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也洒在林晓妍的脸上。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回荡着苏逸辰刚才温和的声音和轻柔的动作。她知道，自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不再是孤单一人。苏逸辰的在意，就像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她的生活，也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