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外的风沙卷着碎石子，狠狠砸在吴三桂军营的帐篷上，发出“呼呼”的声响。帐篷里的油灯被吹得忽明忽暗，映着满地的枯草和几个蜷缩在角落的兵士——赵武抱着生锈的长枪，孙勇啃着硬得能硌掉牙的窝头，嘴里嘟囔着：“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粮断了快十天，弟兄们都快饿死了，李自成的人还在往这边赶，咱们怕是活不成了！”
赵武啐了口带沙的唾沫，狠狠捶了下地面：“活不成也得活！将军还没发话呢，你要是敢逃，小心被将军砍了脑袋！” 孙勇撇撇嘴：“砍脑袋？总比饿死强！我听说北京那边已经破了，崇祯皇帝都没了，咱们现在就是无主之人，投李自成说不定还能有口饭吃！”
两人正吵着，帐篷帘被猛地掀开，副将杨坤顶着一身风沙闯进来，手里攥着一封染了尘土的信，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带着颤：“都别吵了！有大事要报将军！” 他没理会兵士们诧异的目光，径直往中军大帐冲去，路过伙房时，还撞见炊事员李福正偷偷藏着半块窝头，杨坤一把夺过，扔在地上：“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私！给弟兄们分了！”
中军大帐里，吴三桂正对着一张地图发呆，案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铠甲，鬓角沾着灰尘，眼神里满是疲惫——自从接到崇祯让他入卫京师的圣旨，他就带着五十万军民缓慢迁移，可粮饷不济，军民混杂，走了一个月才刚到山海关外，而李自成的大军已经逼近，清军又在锦州虎视眈眈，他就像被夹在中间的肉饼，进退两难。
“将军！大事不好了！” 杨坤一头撞进大帐，把信往案上一拍，“北京……北京没了！李自成攻破彰义门，崇祯皇帝……皇帝他自缢了！”
吴三桂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地图，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陛下……陛下他怎么会……”
“是真的！” 杨坤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另一封抄报，“这是从北京逃出来的太监带的消息，李自成现在正在搜捕太子和各位皇子，还扬言要屠尽明朝宗室，咱们要是再不动，迟早会被他吞了！”
吴三桂僵在原地，半天没说话，突然一拳砸在案上，把油灯都震倒了，火苗差点烧到帐篷：“李自成！你这个狗贼！……陛下待你不薄，你竟敢逼死陛下，攻破京城！我吴三桂跟你不共戴天！”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泛白。
杨坤连忙扶起油灯，趁机从怀里掏出另一封封口的信：“将军，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咱们缺粮少饷，弟兄们都快撑不住了，李自成的大军转眼就到，凭咱们这点兵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把信递过去，“这是多尔衮的回信，他说只要您真心降清，不仅封您为平西王，还立刻派阿济格带五万骑兵来帮您打李自成，粮饷现在就能给咱们送过来，足足十万石，够弟兄们吃半年的！”
吴三桂盯着那封信，眼神复杂——他是明朝的总兵，世代受大明恩惠，降清就是叛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可不降，崇祯已死，明朝覆灭，投靠李自成是降贼，留在山海关就是等死，只有降清，才能报仇，才能保住手里的关宁铁骑，保住自己的性命。
“将军，您快拿主意啊！” 杨坤急得直跺脚，“刚才帐外都有兵士在议论，说要投李自成，再晚就来不及了！”
吴三桂还没说话，帐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喊叫声，一个亲兵张威连滚带爬进来：“将军！不好了！孙勇那几个兔崽子带头闹事儿，说要投靠李自成，还煽动其他兵士，现在都围在大帐外了！”
“反了他们了！” 吴三桂勃然大怒，拔出剑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老子的军营里闹事！”
大帐外，几十个兵士围在一起，孙勇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长枪：“弟兄们！别傻等了！崇祯都死了，咱们就是无主之人，跟着吴将军只有饿死的份，投李自成还有口饭吃，咱们跟他走！”
“谁敢动！” 吴三桂提着剑冲出来，眼神像要吃人，“孙勇，你小子吃着大明的粮，拿着大明的饷，现在竟敢煽动弟兄们投贼，我看你是活腻了！”
孙勇梗着脖子：“将军！不是我们想投贼，是咱们活不下去了！粮断了十天，弟兄们都快饿死了，你要是能给粮，我们就跟着你，要是不能，我们就自己找活路！”
“找活路？” 吴三桂冷笑一声，突然挥剑刺向孙勇，剑刃从他胸口穿过，鲜血喷了一地，“这就是你们找的活路！” 孙勇眼睛瞪得大大的，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其他兵士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后退，赵武连忙跪下：“将军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将军给条活路！”
吴三桂收剑入鞘，眼神冰冷：“都给老子滚回帐篷！谁敢再提投贼，孙勇就是你们的下场！” 兵士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四散奔逃。
处理完哗变，吴三桂回到大帐，脸色依旧难看。杨坤递上一杯水：“将军，您也别生气，弟兄们也是饿极了才会闹事。现在崇祯已死，明朝亡了，咱们只有降清这一条路了，您就别犹豫了！”
吴三桂喝了口水，沉默了半晌：“降清……我吴三桂世代受大明恩惠，这样做，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将军，千古罪人又如何？” 杨坤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住性命，保住关宁铁骑，将来咱们还能找机会反清复明，到时候谁还会说您是罪人？要是现在死了，不仅报不了仇，还会让弟兄们都跟着陪葬，这才是真正的对不起大明！”
正说着，帐外传来马蹄声，亲兵张威进来禀报：“将军，多尔衮派使者来了，说是带了平西王印和粮饷清单，现在就在帐外等候。”
吴三桂眼神一凛：“让他进来。”
没多久，刚林带着两个亲兵走进大帐，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和一卷纸，脸上带着倨傲的笑容，对着吴三桂微微拱手，连行礼都省了：“吴将军，别来无恙啊？”
“使者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吴三桂语气冷淡，他看不惯刚林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刚林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枚鎏金的王印，印上刻着“平西王印”四个大字：“吴将军，摄政王说了，只要您真心降清，这平西王印现在就给您，粮饷清单也在这儿，十万石粮食，五万两银子，三天内就能送到您的军营。” 他把清单扔给吴三桂，“降与不降，您给个准话，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吴三桂拿起清单，扫了一眼，又看向那枚王印，手指攥得发白：“我可以降清，但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刚林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吴将军，现在可不是您提条件的时候。您想想，崇祯已死，李自成逼境，您的兵士连饭都吃不饱，要是不降，不出三天，您的军营就得被李自成踏平，到时候您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但我吴三桂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吴三桂眼神坚定，“我可以随你们入山海关，帮你们打李自成，但你们必须帮我杀了李自成，为崇祯皇帝报仇！不然，我宁愿战死，也绝不降清！”
“报仇？” 刚林嗤笑一声，“吴将军，您是不是太天真了？杀不杀李自成，那是摄政王的事，轮不到您来指手画脚！摄政王说了，降，就立刻收拾兵马，随大军入山海关，听从调遣；不降，我们就撤兵，您自己跟李自成斗，看谁能活下来。”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强硬，“您要是识相，就乖乖接印，别跟我讨价还价，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吴三桂脸色一变，刚要发作，杨坤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将军，好汉不吃眼前亏啊！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先降了再说，等咱们有了粮饷，有了清军的帮助，还怕报不了仇吗？总比现在被李自成砍了脑袋强吧？”
吴三桂看着刚林倨傲的嘴脸，又想起帐外饥饿的兵士，想起崇祯自缢的消息，心里像被刀割一样难受。他知道，杨坤说得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有降清，才能保住性命，才能有报仇的机会。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拿起那枚平西王印，紧紧攥在手里：“好！我降！但我有一个底线，我的关宁铁骑，必须归我管，谁也不能插手！要是你们敢动我的兵，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们！”
刚林见他松口，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吴将军是聪明人，摄政王说了，关宁铁骑暂时归您管，只要您听话，将来少不了您的好处。” 他收起笑容，语气严肃，“现在，您立刻下令，让兵士们收拾行装，明天一早，随我去锦州见摄政王，然后一起出兵，攻打李自成！”
吴三桂点点头，对杨坤道：“你去传令，让弟兄们收拾行装，明天一早出发，另外，让伙房准备饭菜，把多尔衮送来的粮先给弟兄们分了，让大家饱餐一顿。”
杨坤应道：“属下遵令！” 转身往外走。
刚林看着吴三桂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心里清楚，多尔衮根本没打算让吴三桂一直掌管关宁铁骑，这次让他当先锋攻打李自成，就是想借大顺军的手削弱关宁铁骑，等打完仗，再慢慢收拾他。
“吴将军，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刚林拱了拱手，“明天一早，我在营外等您，可别迟到了。”
吴三桂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刚林带着亲兵转身离开。大帐里只剩下吴三桂一个人，他看着手里的平西王印，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明朝地图，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陛下，臣对不起您，臣不得不降清，但臣发誓，一定会杀了李自成，为您报仇，将来有机会，臣一定反清复明，重振大明河山！”
第二天一早，吴三桂带着关宁铁骑，跟着刚林往锦州去。风沙依旧很大，遮住了太阳，也遮住了兵士们脸上的表情——他们不知道，这条路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他们的将军，心里藏着怎样的算计。
锦州城外的校场上，多尔衮正带着多铎、阿济格等将领等着吴三桂。多铎看着远处走来的关宁铁骑，小声对多尔衮说：“十四哥，吴三桂这小子终于来了，您真打算让他当先锋攻打李自成啊？”
多尔衮冷笑一声：“不让他当先锋，难道让咱们的弟兄去送死？李自成的兵马虽多，但都是乌合之众，让吴三桂去打头阵，借他的手消耗李自成的兵力，再借李自成的手削弱关宁铁骑，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多铎笑着点头：“还是十四哥想得周到！等打完仗，关宁铁骑也差不多残了，到时候再把吴三桂杀了，关宁铁骑就归咱们管了！”
多尔衮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慢慢来，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等他帮咱们杀了李自成，入主北京，到时候再收拾他，也不迟。”
说话间，吴三桂已经到了校场，他翻身下马，走到多尔衮面前，拱手道：“末将吴三桂，参见摄政王。”
多尔衮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吴将军不必多礼，快请起。既然你已经归降，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攻打李自成的事，还要仰仗吴将军啊。”
吴三桂道：“摄政王放心，末将一定尽力，杀了李自成，为崇祯皇帝报仇！”
多尔衮点点头，对刚林道：“刚林，你带吴将军去休息，准备一下，三天后，咱们就出兵山海关，攻打李自成！”
刚林应道：“属下遵令！” 转身对吴三桂说，“吴将军，请跟我来。”
吴三桂跟在刚林身后，心里清楚，他的降清之路，才刚刚开始，而这条路上，充满了危险和算计，他必须步步为营，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实现自己的复仇大计。
看着吴三桂离去的背影，多尔衮对多铎道：“你派人盯着吴三桂，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别让他耍花样。”
多铎应道：“十四哥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多尔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满是算计——他知道，入主中原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