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十一年八月十四日未时，赫图阿拉城的阳光愈发炽烈，科尔沁驿馆外的正黄旗士兵依旧列阵驻守，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驿馆正厅内，布木布泰正与诺敏整理着蒙古袍上的银饰，她神色平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帕子——昨日苏玛拉姑已悄悄来过，带来了多尔衮的消息，也让她更清楚三日后议政殿的关键，可眼下被软禁的处境，让她纵有谋划也难以施展。
“格格，吴克善台吉说八贝勒要亲自来驿馆，让您做好准备。”蒙古侍卫匆匆进来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布木布泰心中一凛——皇太极亲自前来，定是为了联姻之事，他这是要当面敲定，不给她任何周旋的余地。她对诺敏道：“取我那件石青色的蒙古袍来，再备上奶茶，既然他要来，我便陪他好好‘谈谈’。”
不多时，驿馆外传来马蹄声与仪仗声。皇太极身着明黄色镶龙纹旗装，腰束玉带，在索尼、鳌拜、冷僧机及数十名正黄旗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驿馆。鄂齐尔、吴克善、满珠习礼早已在门口等候，见皇太极到来，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八贝勒！”
皇太极抬手免礼，目光直接扫向厅内的布木布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布木布泰格格，多日不见，愈发端庄了。”
布木布泰躬身回礼：“见过八贝勒。不知贝勒亲自驾临驿馆，有何要事？”
“自然是为了后金与科尔沁的联盟大事，”皇太极走到正位坐下，索尼、鳌拜等人侍立两侧，“鄂齐尔使者、吴克善台吉，你们与本贝勒签订的盟约，想必已告知布木布泰格格了吧？”
鄂齐尔连忙点头：“回贝勒，已告知格格，格格对盟约内容无异议，只是希望三日后能去议政殿见证遗诏核查。”
“很好，”皇太极点头，从袖中取出盟约，放在桌案上，“本贝勒今日前来，一是为了确认联姻之事，二是为了让布木布泰格格放心——本贝勒已命索尼拟写婚书，择吉日迎娶你为侧妃，待他日本贝勒掌权，便晋你为贵妃，子嗣牛录之事，也会写入宗室册籍，绝无虚言。”
布木布泰上前一步，目光落在盟约上：“八贝勒，汗王生前曾有意将我指婚给十四贝勒，这是汗王遗命，贝勒怎能无视？再说，联姻之事需奥巴首领点头，我身为科尔沁质子，岂能擅自做主？”
“遗命？”皇太极冷笑一声，“汗王宾天前已病重昏迷，哪有精力定下指婚？那不过是多尔衮编造的谎言，用来拉拢科尔沁部罢了。至于奥巴首领，”他看向鄂齐尔，“鄂齐尔使者，你昨日已传信给奥巴首领，他对你与本贝勒签订的盟约，可有异议？”
鄂齐尔躬身道：“回贝勒，奥巴首领已回信，称‘一切以科尔沁部利益为重，联姻之事全凭使者与台吉做主’——首领对贝勒的承诺十分满意，盼着早日促成两家联盟。”
布木布泰转头看向鄂齐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没想到，奥巴竟如此快就应允，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布木布泰，”哲哲的声音突然从厅外传来，她身着石青色旗装，在赛音察浑的搀扶下走进来，“姑母知道你心中有顾虑，可你要明白，联姻不是你个人的事，是关乎科尔沁百年兴衰的大事。八贝勒是天命所归，你嫁给他，不仅能保科尔沁平安，还能成为后金的贵妃，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你怎能因一时的‘遗命’之说就拒绝？”
“姑母，”布木布泰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却依旧坚定，“汗王遗命并非谎言，十四贝勒也承诺会尊汗王之意，若八贝勒真为后金与科尔沁的联盟着想，为何不能等三日后议政殿核查完遗诏，再议联姻之事？”
“核查遗诏不过是走个过场，”皇太极打断她，语气陡然转厉，“本贝勒今日把话放在这里，联姻之事今日必须敲定！布木布泰格格，你若答应，便是科尔沁部的功臣，他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若不答应，便是与本贝勒为敌，也是与科尔沁部为敌——奥巴首领的回信你也听到了，你觉得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吴克善也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劝说：“布木布泰，别再固执了！八贝勒的承诺已写在盟约上，盖了印玺，奥巴首领也已应允，你就算不答应，这门婚事也定了！你若执意反抗，不仅会得罪八贝勒，还会让科尔沁部陷入险境，你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布木布泰看着眼前的众人——皇太极强势施压，哲哲以姑母身份压制，吴克善、鄂齐尔为了利益附和，她孤立无援，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厅外的正黄旗士兵，心中清楚，今日若不答应，恐怕连离开驿馆的机会都没有。
“好，”布木布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答应联姻。但我有一个条件——三日后议政殿，我要亲自到场，见证遗诏核查的全过程，若遗诏是假的，这门婚事，便作废。”
“可以，”皇太极毫不犹豫地答应，“本贝勒答应你，三日后让你随科尔沁使者一同去议政殿。索尼，”他转头看向索尼，“你立刻去内务府传旨，让他们筹备婚礼，择天命十一年九月初一为吉日，迎娶布木布泰格格为侧妃。”
“嗻！”索尼躬身应下，转身离去。
皇太极又看向鄂齐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鄂齐尔使者，本贝勒已与科尔沁部敲定联姻，三日后议政殿，若白旗敢异动，比如多尔衮、多铎等人在殿上闹事，科尔沁部的两千骑兵，需立刻进城协助本贝勒控制局面——这是盟约中约定的，你不会忘了吧？”
鄂齐尔心中一紧，他知道这是皇太极的逼宫，却也不敢拒绝——盟约已签，奥巴首领也已应允，若此时反悔，科尔沁部不仅得不到利益，还会得罪皇太极。他躬身道：“回贝勒，科尔沁部定不会辜负贝勒的信任，三日后若白旗异动，蒙古骑兵定会进城支援。”
“很好，”皇太极满意地点头，起身道，“本贝勒还有要事处理，今日就先到这里。布木布泰格格，好好准备婚礼吧，他日你嫁入后金，本贝勒定会待你不薄。”
说罢，皇太极不再多言，带着索尼、鳌拜等人扬长而去。厅内，布木布泰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攥紧了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布木布泰，你做得对，”吴克善走上前，语气带着欣慰，“这是为了科尔沁部好，也是为了你好。”
布木布泰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内室，关上了门。诺敏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担忧，却也不敢多言。
与此同时，白旗大营的中军帐内，多尔衮正与阿济格、多铎、图尔格、伊尔登、阿拜、塔拜、巴布海等商议三日后的防务细节。帐内的沙盘上，议政殿周边的兵力部署标注得密密麻麻，东门外的火炮阵地也已标记清楚。
“十四哥，穆里玛刚从驿馆回报，皇太极亲自去了驿馆，与布木布泰敲定了联姻之事，还命索尼去内务府筹备婚礼，择九月初一为吉日，”多铎语气中带着愤怒，“八哥真是太过分了！竟用这种手段逼迫布木布泰！”
阿济格也怒拍桌案：“这八哥，为了赢真是不择手段！连科尔沁部的格格都敢强行迎娶，简直是无法无天！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不如现在就派人去驿馆，把布木布泰救出来！”
“不可，”多尔衮摇头，目光依旧落在沙盘上，“皇太极刚离开驿馆，驿馆外的正黄旗士兵比之前更多，我们若强行救人，定会引发冲突，正中他下怀——他就是想激怒我们，好找借口在三日前动武，打乱我们的部署。”
阿拜皱眉道：“十四弟，可布木布泰已答应联姻，三日后蒙古骑兵定会进城支援皇太极，我们的压力会更大。没有蒙古援军，我们仅凭白旗和中立贝勒的支持，能赢吗？”
“能赢，”多尔衮抬眼，语气坚定，“我们的核心是汗王手谕与希福的指证，只要能在殿上证明遗诏是假的，就算有蒙古援军，中立贝勒也不会坐视皇太极强行通过殉葬议。代善二哥已承诺，若皇太极强行表决，他会出面制止，这就够了。”
塔拜道：“十四弟，话虽如此，可蒙古骑兵进城后，鳌拜的正黄旗再加上科尔沁骑兵，兵力远超我们，若真动起武来，我们怕是难以应对。”
“放心，”多尔衮道，“穆里玛，你率五百轻骑，三日后埋伏在东门外的黑松林，若蒙古骑兵进城，便从背后突袭，拖延他们的时间；拜音图，你率一千正白旗亲卫守在东门，配备十门火炮和拒马，正面阻拦蒙古骑兵，务必不让他们顺利进城；伊尔登，你率八百亲卫守在议政殿后，确保我们的退路，若情况不对，便护送额娘和希福从后门撤离。”
“嗻！”三人躬身应下。
巴布海在一旁道：“十四哥，我倒是觉得，布木布泰未必真的甘心联姻——她昨日还派人给我们传递消息，说蒙古骑兵可能进城，今日答应联姻，定是被迫的。三日后议政殿上，她或许会帮我们。”
“她帮不了我们，”多尔衮道，“她已被皇太极软禁，三日后就算去了议政殿，也会被吴克善、鄂齐尔监视，根本没有机会帮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
正说着，帐外传来侍卫通报：“十四爷，后宫大妃娘娘派人来报，说哲哲福晋已去内务府筹备布木布泰的婚礼，娘娘担心三日后议政殿，哲哲会在殿上帮皇太极说话，让您多加提防。”
多尔衮点头：“知道了。哲哲是皇太极的正妃，帮他说话是理所当然的。阿拜哥，你三日后在殿上发言时，若哲哲提及‘大妃事件’或‘联姻利益’，你便出面反驳，说‘议政殿只议遗诏，不议私事’，转移话题。”
阿拜躬身：“十四弟放心，我记住了。”
多铎道：“十四哥，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见额娘，告诉她联姻的消息，让她不要担心？”
“不用，”多尔衮道，“额娘已知道消息，她比我们更冷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确保汗王手谕的安全和希福的安全。图尔格，你再派五十名亲卫去希福住处，加强保护，冷僧机的人一直在监视他，不能让他在三日前出任何差错。”
“嗻！”图尔格躬身应下。
帐内的气氛虽因联姻之事而有些凝重，却依旧充满了斗志。阿济格道：“十四弟，不管八哥耍什么花样，三日后议政殿，我们都与你并肩作战，定能揭穿他的阴谋，保住额娘，保住白旗！”
“没错！”众人齐声应下。
此时，驿馆内的布木布泰正坐在内室的窗前，望着窗外的正黄旗士兵，心中思绪万千。诺敏走进来，递上一杯奶茶：“格格，别太难过了，三日后议政殿，十四贝勒定会有办法，只要能证明遗诏是假的，这门婚事就作废了。”
布木布泰接过奶茶，轻轻吹了吹：“诺敏，你以为皇太极会给我们机会吗？他既然敢强行联姻，就定有把握在三日后掌权。我现在只希望，十四贝勒能顺利拿出汗王手谕，证明遗诏是假的，就算不能阻止联姻，也能保住他自己和白旗——毕竟，他若倒了，科尔沁部就算与皇太极联姻，也未必能得到好处。”
诺敏点头：“格格说得对。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三日后在议政殿上，尽量拖延时间，给十四贝勒创造机会。”
布木布泰点头，目光投向赫图阿拉城的方向——那里，白旗大营的旗帜正在风中飘扬，她知道，三日后的议政殿，不仅是多尔衮与皇太极的决战，也是她和科尔沁部命运的转折点。
皇太极府邸内，索尼正将内务府的回话禀报给皇太极：“八贝勒，内务府已按您的吩咐，开始筹备婚礼，婚书也已拟好，只需布木布泰格格签字画押即可。另外，哲哲福晋已去驿馆，劝说布木布泰尽快签字。”
“好，”皇太极点头，“鳌拜，你再加强正黄旗的防务，三日后议政殿，若多尔衮敢在殿上动武，你便率部控制大殿，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嗻！”鳌拜躬身应下。
冷僧机道：“八贝勒，希福那边一直被我们的人监视，他近日没有异常举动，只是一直在整理汗王手谕的抄本，想来是为三日后指证做准备。”
“很好，”皇太极冷笑，“让他准备，三日后殿上，博尔晋、觉罗塔海会当场指证他‘伪造证据’，到时候他就算有百口也难辩。索尼，你把‘笔迹相符’的核查记录再完善一遍，确保没有任何漏洞。”
“嗻！”索尼躬身应下。
皇太极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白旗大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多尔衮，三日后议政殿，本贝勒倒要看看，没有蒙古援军，没有布木布泰的支持，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这后金的汗位，终究是我的！”
白旗大营的中军帐内，天色已暗。多尔衮看着沙盘上的议政殿，对众人道：“三日后的决战，我们已做好万全准备。现在，大家都去歇息，养精蓄锐，明日一早，我们再最后确认一遍防务。”
众人应下，陆续离去。帐内只剩下多尔衮和多铎。多铎道：“十四哥，你说三日后布木布泰在议政殿上，真的不会帮我们吗？”
多尔衮摇头：“她会帮，但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科尔沁部。她若看到我们有胜算，或许会暗中传递消息，但若看到我们处于劣势，便会保持中立。我们不能指望她，只能靠自己。”
多铎点头，不再多言。帐外，白旗的巡逻士兵仍在往来穿梭，甲胄碰撞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如同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奏响的序曲。
“十四哥，夜深了，你也早点歇息吧，”多铎道，“三日后还有硬仗要打，你得保重身体。”
多尔衮点头，却没有移动脚步：“十五弟，你先去歇息，我再看看沙盘。”
多铎应下，转身离去。帐内，烛火摇曳，多尔衮的身影在沙盘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坚定而孤勇。他知道，三日后的议政殿，不仅是为了额娘和白旗，更是为了改变自己和后金的命运——这一次，他绝不会输。
“十四爷，”图尔格突然走进帐内，“希福派人来报，冷僧机的人一直在他住处外徘徊，他担心三日前会被暗算，问您是否能让他提前搬到白旗大营。”
多尔衮道：“可以。你派一百名亲卫去接希福，将他安置在大营内的偏帐，24小时守护，确保他的安全。”
“嗻！”图尔格躬身应下。
多尔衮看着图尔格的背影，心中默念：八哥，三日后议政殿，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