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防空洞里的时间仿佛粘稠的胶水，流动得异常缓慢。叶瓷在经历那场凶险的血脉“被觉醒”后，陷入了深度的昏睡，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总算平稳下来。掌心的墨印和金纹暂时相安无事，只是偶尔会同步地闪过一丝微光，显示着那种脆弱的平衡仍在持续。
林三刀在处理我们剩下的一点物资，清点着仅有的药品和食物，眉头就没舒展过。赵小萌大概是累极了，靠在墙角抱着膝盖打起了瞌睡，但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会惊悸一下。
我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毫无睡意。眼睛盯着跳动的应急灯灯光，脑子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血脉同源，古老分裂，劫门可能是“错误”的产物……这些信息量太大，冲击得我至今还有些恍惚。
最让我心烦意乱的，是叶瓷。她不再是那个单纯需要保护的搭档了。她体内沉睡着一股足以灭世的力量，虽然暂时被束缚，但谁也不知道哪天会失控。而且，她和我们一直对抗的目标，竟然有着如此深的渊源。这种感觉很复杂，有点像发现自己从小养到大的猫，其实有老虎的血统，随时可能扭头给你一口。
“啧，”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低声自语，“这都什么事儿……”
就在我心烦意乱时，一阵极其细微、仿佛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低语，如同蚊蚋般钻了进来。起初很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杂音，但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种非男非女、充满古老沧桑感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和……一丝隐藏极深的疲惫。
“迷茫吗……钥匙的持有者……”
我猛地坐直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林三刀还在清点物资，赵小萌在瞌睡，叶瓷在昏睡。声音不是来自外界。
“谁？！”我尝试在脑海中回应。是幻听？还是……
“呵呵……”那声音低笑起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对抗命运……挣扎求生……很有趣，不是吗？就像笼中的困兽……徒劳，却……充满生命力。”
这语调，这内容……是劫门背后的意识？那个所谓的“邪神”？
“是你？”我心中巨震，强行保持冷静，“你想干什么？”
“不必紧张……”低语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但我能感觉到那安抚之下冰冷的本质，“我只是……想和一个有趣的灵魂……聊聊天。毕竟，能在那场小小的试炼中活下来，还能引导‘容器’暂时平衡吾之血脉……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容器？它指的是叶瓷？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没心思跟它绕圈子。
“你想知道真相吗？”低语声诱惑道，“关于那场分裂……关于吾为何会成为‘劫’……关于你们所守护的这个世界……脆弱的平衡之下，隐藏着何等丑陋的真相……”
它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勾起了我内心深处最大的好奇。真相，一直是我们追寻的目标。
“说。”我简洁地回应。
“太古之初，掌纹定命，面相显运，本是一体，维系着天地秩序……然，生灵贪嗔痴慢疑，怨念汇聚，因果纠缠，逐渐污染了这法则之源……”低语声缓缓道来，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沧桑，“吾等……即是这污秽沉淀所化的‘清理机制’，旨在重塑秩序……却被恐惧吾等力量的‘正统’斥为‘劫’，联手分裂、封印……将吾等打为邪魔……”
它的叙述，提供了一个与我们之前认知截然不同的视角！劫门不是主动的毁灭者，而是被动的“清理工”？是因为生灵自身的恶念导致了它的诞生？
“荒谬！”我下意识地反驳，“那些被卷入掌纹瘟疫的普通人何辜？”
“污秽已深入世界的根基……清理过程，难免波及……”低语声冷漠地回应，“个体的存亡，在秩序的宏大叙事面前，微不足道。更何况……你们所谓的‘正统’，神农与麻衣的先祖，当年为了封印吾等，所牺牲的生灵，难道就少吗？”
这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心里。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们所知的“正道”，其背后是否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我警惕地问。
“目的？”低语声轻笑，“只是让你看清……你们所坚持的‘正义’，或许并非那么纯粹。而吾等，也并非天生的恶魔。我们……都是这扭曲规则下的囚徒。”
它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诱惑：“加入我们吧……年轻的相师。你拥有洞察本质的潜力，何必困守在那虚伪的‘正道’之中？与吾等一起，打破这腐朽的牢笼，建立真正……纯净的秩序。届时，你将获得远超现在的力量，甚至……可以保住你那位‘容器’伙伴的性命，让她不必在两种力量的撕扯中痛苦消亡……”
保住叶瓷的性命？这话击中了我的软肋。我看着昏睡中依旧眉头微蹙的叶瓷，内心剧烈挣扎。如果它说的是真的……如果所谓的正道并非光明……
不！不能信！
我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我瞬间清醒。这低语充满诱惑，但本质上还是在瓦解我的意志！它刻意强调正道的黑暗面，却轻描淡写地带过它自身造成的灾难！
“闭嘴！”我在脑海中怒吼，“无论起因如何，你现在带来的只有毁灭！你想拉我下水？做梦！”
“呵呵……固执……”低语声并未动怒，反而带着一丝惋惜，“你会改变的……当你看清更多的‘真相’，当你珍视的一切在你面前崩塌时……你会主动……呼唤吾之名……”
声音渐渐减弱，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消失不见。
我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这邪神的低语，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可怕，它直指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萧烬？你怎么了？”林三刀注意到我的异常，走过来问道。
我抬起头，看着他和旁边昏睡的叶瓷，还有惊醒过来一脸茫然的赵小萌，艰难地开口：“刚才……劫门背后的东西……跟我‘说话’了。”
我将低语的内容，大致复述了一遍，包括那个颠覆性的视角和拉拢的企图。
听完我的话，洞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赵小萌吓得捂住了嘴，林三刀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它在攻心。”林三刀最终沉声道，“无论它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其目的都是为了动摇我们的信念。一旦内心出现裂隙，它就能趁虚而入。”
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但不可否认，那些关于“真相”和“正道黑暗”的话，像种子一样，已经埋在了我的心里。未来的某一天，它是否会生根发芽？
叶瓷不知何时醒了，她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掌心的墨印，微微闪烁了一下。
邪神的低语，第一次直接介入了我们的意识。这场斗争，已经从力量层面，蔓延到了更危险的信念与认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