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连哄带吓唬地让哭哭啼啼的赵小萌自己站稳，我们俩互相搀扶着，跟逃难似的踉踉跄跄冲出废弃工厂，拦了辆路过的夜班出租车。
司机看到我们俩一个浑身脏污像是刚从工地打架回来，一个眼睛肿得像桃子还在抽噎，眼神那叫一个警惕和复杂，差点没敢拉我们。我只好掏出身上最后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副驾上，吼了声“麻衣神相事务所！快！”，他才勉强发动车子。
一路上，赵小萌还在断断续续地哭诉她那个“噩梦”有多可怕，说什么感觉魂儿都被抽走了，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我没心思细听，满脑子都是叶瓷苍白的脸、林三刀沉重的话语、还有我掌心那残留的、令人不安的灼热感。
映世纹…祭品…玄机子…
这些词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
车子终于停在了我那破事务所门口。我几乎是踹开门冲进去的。
屋内的景象让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叶瓷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龙榻”上，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清虚道长盘膝坐在她旁边，额头满是汗水，道袍后背都湿透了，他正双手结印，指尖散发着微弱的青光，按在叶瓷的眉心，显然正在全力为她稳固心脉滋养神魂，但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而那株三花青藤，放在叶瓷的枕边，原本青翠欲滴的叶片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发黄！它所蕴含的生机之力，正被叶瓷体内某种东西疯狂地抽取，却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无法扭转她衰败的趋势！
“怎么回事？！” 我冲到床边，声音都在发颤。我才离开多久？情况怎么会恶化得这么快？
清虚道长缓缓收回手，疲惫地睁开眼，眼神充满了无力感：“不行…她的神魂损伤太重，而且…有一股极其阴毒的力量盘踞在她灵台深处，不断吞噬生机，排斥外力…贫道…无能为力…”
灵台深处？阴毒力量？
我猛地想起林三刀之前的话——面相封印！那个将叶青衣老太太魂魄剥离、打入载体、日夜抽取魂力的歹毒封印！难道…叶瓷之前强行逆向共鸣，不仅看到了叶青衣的惨状，还被那封印的恶毒力量反向侵蚀了？！
“林三刀呢？！” 我急吼吼地四下张望。
“他回来过一趟。” 清虚道长喘息着说，“查看了叶丫头的情况，脸色很难看。他说叶前辈中的‘魂印封印’远比想象的恶毒，其力量已经通过血脉共鸣…污染了叶丫头。他说他必须立刻去确认古阵的一些布置，想办法找到削弱那封印的方法，否则…”
否则叶瓷根本撑不到三天后！
就在这时，事务所的门再次被推开，冷风灌入，林三刀那高大冷峻的身影带着一身夜露寒气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冰冷凝重，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看起来十分古旧的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乱转。
“情况有变。” 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得吓人，“‘幽’和玄机子加快了进度。古阵周围的能量波动急剧增强，他们可能…等不到月晦之夜了。”
“什么？！” 我和清虚道长同时惊呼。
“那叶瓷怎么办？！” 我指着床上气息奄奄的叶瓷，眼睛都红了，“她这个样子…”
林三刀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叶瓷那灰败的脸上和正在枯萎的青藤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只有一个办法。” 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用你的‘映世纹’，试着…映照她灵台深处的封印，找出其弱点，哪怕只能暂时削弱一丝，也能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用映世纹？映照叶瓷的灵台？
我愣住了。这玩意儿我刚觉醒，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控制，万一一个不小心…
“不行！太危险了！” 清虚道长立刻反对，“灵台乃神魂根本，稍有不慎，两人都会神魂重创！更何况那封印歹毒无比，万一映照过程中引发反噬…”
“没有时间了。” 林三刀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除非你们想看着她死。”
我看着叶瓷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想起她之前推开我挡在老刘面前的倔强样子，想起她忍着剧痛逆向共鸣换取情报的决绝…
操！
死就死吧！
“怎么弄？”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林三刀，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林三刀似乎对我的果断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冷漠：“掌心相对，贴住她的额头。集中你所有的意念，催动‘映世纹’，不要抗拒，也不要强行冲击，只是…‘看’。”
我依言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右手，掌心向下，缓缓贴在了叶瓷冰冷汗湿的额头上。
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掌心那一点灼热感上，在心里疯狂默念：“映世纹…给老子出来…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起初毫无反应，只有叶瓷额头冰冷的触感和我自己急促的心跳。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
“嗡…”
那熟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再次响起！
右手掌心猛地灼热起来！那道复杂的掌纹虚影再次浮现！
紧接着，我“看”到了！
不再是肉眼视觉，而是一种奇异的、直达本质的“内视”！
叶瓷的灵台，原本应该是神魂安居、光明祥和之所，此刻却像是一片被浓稠黑雾彻底笼罩的废墟！黑雾之中，无数扭曲的、痛苦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哀嚎，正是那些被抽取魂力的受害者残留印记！
而在黑雾的最中央，牢牢钉着叶瓷虚弱不堪、几乎透明的主魂的，是一个巨大的、狰狞的、由无数诡异掌纹和扭曲面相符号构成的——黑色枷锁！
这就是那个“面相封印”的力量显化！它如同活物般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从叶瓷的主魂上撕扯下丝丝缕缕的能量，同时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怨毒和死寂气息！
仅仅是“看”着，我就感到自己的神魂仿佛也要被冻僵、撕裂！
我强忍着不适和恐惧，拼命催动“映世纹”！
掌心的白光艰难地穿透层层黑雾，如同探照灯般照射在那巨大的黑色枷锁之上！
“滋啦…”
白光与枷锁接触，再次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枷锁仿佛被激怒了，猛地爆发出更浓烈的黑气，试图吞噬白光！叶瓷的主魂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脸上浮现出极致的痛苦神色！
“男人婆！撑住！” 我在心里呐喊，咬紧牙关，将更多的意念和力量注入映世纹！
白光变得稳定了一些，开始如同扫描般，缓缓在那复杂狰狞的枷锁表面移动。
成了！就像之前对付白眉婆婆的邪术一样，这“映世纹”果然能映照出这东西的结构！
在我的“视野”中，那原本浑然一体、看似毫无破绽的黑色枷锁，其内部能量运行的轨迹开始逐渐变得清晰！无数细小的、如同黑色蝌蚪般的符文在按照某种特定的、却又充满矛盾和不稳定的规律流转着…
找到了！
在枷锁靠近核心的一个不起眼的节点处，那里的能量流转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滞涩和冲突！就像精密齿轮卡进了一粒沙子！虽然微弱，但却是一个突破口！
就是这里！
我集中所有精神，引导着映世纹的白光，如同最纤细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向那个微小的能量滞涩点！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灵魂的碎裂声！
那巨大的黑色枷锁猛地一震！虽然并未崩碎，但其上一个极其微小的符文暗淡了一丝！整个封印抽取魂力的效率，出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一瞬间的降低！
就是这一瞬间！
“呃…” 叶瓷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不再是纯粹痛苦的呻吟！她灰败的脸上，竟然极其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眨眼即逝，但却真实存在！
有效！真的有效！
我心中狂喜，还想再加把劲——
“噗！”我却猛地喷出一小口血，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栽倒，掌心与叶瓷额头脱离，映世纹的白光瞬间消散。
透支了…精神力彻底透支了…
“萧烬！” 清虚道长赶紧扶住我。
林三刀上前一步，迅速检查了一下叶瓷的状况，冰冷的脸上似乎松动了一丝：“封印被短暂削弱了万分之一…聊胜于无，但至少证明了方法可行。她也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边缘。”
我瘫在清虚道长怀里，浑身像被抽空了骨头，头痛欲裂，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做到了…我差点杀了这男人婆…
不对…我好像…救了她一点点？
就在这时，叶瓷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依旧涣散虚弱，充满了迷茫，但确确实实是醒了！
她的目光毫无焦距地移动着，最后，落在了瘫倒在一旁、嘴角还挂着血迹、像个死狗一样的我身上。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若游丝的声音：
“吵死了…你个…死神棍…”
“做梦…都不得安生…”
说完，她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但呼吸似乎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丝丝。
我：“……”
清虚道长：“……”
赵小萌捂住了嘴。
林三刀看着这一幕，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好吧。
还是那个男人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