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很长，盘旋向下。
空气越来越浑浊，光线也越来越暗。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如同无数蚊蝇在黑暗中嗡鸣。
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一种更加压抑和诡秘的气氛所笼罩。
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空间极高极广，顶部怪石嶙峋，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无数盏同样昏暗的油灯挂在石壁或简陋的木架上，勉强照亮着下方如同迷宫般纵横交错的狭窄通道。
通道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摊位！
没有招牌，没有吆喝，每个摊位前都挂着一盏或明或暗的油灯，照亮着摊位上摆放的物品。
摊主们大多穿着深色或灰色的斗篷，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简陋或狰狞的面具——木制的、皮革的、甚至还有锈迹斑斑的铁面具！
只露出一双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警惕、贪婪、冷漠或麻木的光芒。
顾客同样如此！
几乎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或者用兜帽、围巾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如同幽灵般在狭窄的通道间穿梭，脚步轻悄，彼此之间很少交谈。
偶尔停下，也只是用手指点着货物，或者凑近摊主低声耳语几句，交易在沉默或极低的交谈中进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林长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里的光线、气味、声音，尤其是那些隐藏在面具和阴影下的目光，都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和一种被无数毒蛇窥视的危机感！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注意到自己这副“病弱”但衣着“干净”、脸上没有遮掩的样子，在这个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已经引来了不少隐藏在面具后的、带着审视和探究意味的目光。
这里没有律法，只有实力和金钱。
必须尽快找到目标离开！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低下头，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将衣领微微竖起，尽量遮住下半张脸，同时将目光放低，只盯着脚下的路和摊位上的货物，避免与任何人对视。
他放慢脚步，如同一个真正的、初次踏入此地的“雏儿”，带着几分“怯懦”和“好奇”，小心翼翼地汇入人流。
借着昏暗的光线和摊位上油灯的照明，他快速扫视着两边摊位上的货物。
一个摊位上，堆放着几件沾着泥土、样式古朴但明显不是新物的青铜器和陶罐，摊主戴着恶鬼面具，眼神阴鸷。
旁边摊位，则摆放着几把寒光闪闪、但样式各异、没有任何标记的刀剑，刃口锋利，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再往前，一个摊位上铺着黑布，上面放着几个小瓷瓶和几包用油纸包着的药材。
林长生目光扫过，瞳孔微缩——他认出其中一种药材，正是济世堂老掌柜警告过他的、药性猛烈且被官府明令禁止的“断肠草”！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鸟嘴面具，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狡黠。
更远处，一个摊位上甚至摆着几本线装书册，封面没有名字，纸张泛黄。
摊主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戴着半张铁面具，露出的半张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抱着膀子，眼神冷漠地看着过往行人。
林长生路过时，听到一个戴着猴子面具的顾客低声问价，那刀疤摊主只冷冷地报了一个数字，声音嘶哑：“五十两，不二价。”
猴子面具顾客似乎被价格吓到，摇摇头走了。
林长生瞥了一眼那书册，心中暗忖：粗浅武功秘籍？也敢卖这个价？
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在这里堂而皇之地交易着：来历不明的赃物、致命的违禁药材、真假难辨的所谓“武功秘籍”。
甚至还有一些造型奇特、布满铜锈、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古物”，摊主吹嘘是某某古墓出土，但真假只有天知道。
空气中弥漫着贪婪、警惕、算计和弱肉强食的气息。林长生甚至看到，在一个稍微宽敞点的岔路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似乎因为交易起了争执，互相推搡着，低声咒骂。
周围的人都冷漠地避开，没有任何人上前劝阻。
直到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脸上戴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纯黑面具、腰间挎着一柄狭长弯刀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旁边，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两人。
争执的双方立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噤声，各自后退一步，灰溜溜地消失在人群中。那黑面具人如同幽灵般，又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
林长生心中凛然。这就是黑市的规矩！实力和金钱！
没有秩序，只有更强大的力量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他更加小心，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他凭借着打铁五年磨砺出的细致观察力，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和潜在的危险信号。
他避开那些眼神过于贪婪的摊主，绕开人群聚集可能发生冲突的区域，时刻留意着身后是否有“尾巴”。
他的目光在那些药材摊位上搜寻着。
易容术相关的材料，很可能混杂在这些违禁药材之中。他需要找到类似“冰肌草”或者更高级的、能改变容貌的材料。
他走到一个相对偏僻角落的摊位前。摊主是个身材矮小、戴着狐狸面具的人，摊位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晒干的草药。
林长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小堆淡紫色、带着奇异纹路的干枯叶片上。
这叶片他从未见过，但形态有些类似济世堂老掌柜方子里的“冰肌草”，只是颜色更深，纹路更诡异。
“这个……怎么卖？”林长生压低声音，指着那堆紫色叶片问道，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虚弱”。
狐狸面具摊主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上下打量了林长生一番，似乎对他没有戴面具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
只是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二十两银子，一钱。”
二十两一钱？！ 林长生心中一惊。
这价格简直离谱！他之前在济世堂买的冰肌草粉，一钱也不过几十文钱！这黑市果然宰人不见血！
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搓了搓手：“这……太贵了……能便宜点吗？我……我就想买一点试试……”
“哼！”狐狸面具摊主冷哼一声，声音尖细，“爱买不买！‘幻心草’就这个价！嫌贵？去别家看看有没有更便宜的！”
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和嘲讽，显然把林长生当成了不懂行又没钱的“肥羊”。
林长生心中一动。幻心草？
这名字他从未听过。
但看摊主这态度，似乎不像是假货。
他强压下心中的好奇和购买的冲动。
他现在身家有限，不能轻易浪费在不明用途的东西上。
而且，这摊主的态度也让他不喜。
他“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摊位。
他能感觉到，狐狸面具摊主那鄙夷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背上。
他继续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穿行，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摊位。
他看到有人交易着成包的盐（私盐？），有人低声询问着某种毒虫的价格，还有人神秘兮兮地展示着一块锈迹斑斑、刻着古怪符文的金属片……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危险和诱惑。
林长生心中越发警惕。
他感觉自己像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这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他路过一个摊位时，眼角余光瞥见摊位上放着几块颜色各异、质地温润的石头。
其中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如墨、却隐隐泛着幽蓝光泽的石头，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是……墨玉？不对！这光泽……难道是……玄铁？
林长生心中剧震！作为铁匠，他对各种金属材料极其敏感！
玄铁，那可是传说中的顶级锻造材料！
坚硬无比，韧性极佳，而且天生带有一种奇特的磁场，能干扰内力运行！
是打造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他只在张麻子偶尔的醉话里听说过，从未见过实物！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目光紧紧锁定了那块黑色石头。
摊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脸上戴着哭丧老人面具的人。
他缓缓抬起头，面具下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毒蛇般盯住了林长生，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小子……看上这块‘黑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