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铁匠铺内外炸开!
“师傅!师傅!您怎么了?!您醒醒啊!师傅——!”
惊恐、绝望、难以置信的哭喊声穿透门板,打破了深夜的死寂。
紧接着,是更加混乱的声响。赵铁柱连滚带爬冲出密室的脚步声,撞翻工具的叮当乱响.
以及他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冲向街面的呼喊:“来人啊!救命啊!我师傅……我师傅不行了!!”
林长生的“意识”被困在那具冰冷死寂的躯壳内,异常清醒地“感知”着外界的一切。
他能清晰地“听”到赵铁柱慌乱的哭喊和奔跑,能“听”到附近被惊动的街坊邻居开门、惊呼、以及杂乱的脚步声迅速向铁匠铺汇聚。
“怎么了?铁柱?出什么事了?”
“长生师傅?长生师傅怎么了?”
“快!快进去看看!”
嘈杂的人声涌入铺子,脚步声纷沓而至,最终汇聚在密室门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和叹息。
“天哪!这……这脸色……”
“没……没气了!身子都凉了!”
“真的……真的走了……”
“唉……就说他这病……拖不了多久……”
“可怜啊……就这么突然走了……”
混乱中,有人比较镇定:“快去请郎中!快去镇守府报信!”
更杂乱的脚步声跑开。
林长生“听”着这一切,内心古井无波。这一切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精心调配的药力、控制的体征、以及那副完美的“遗容”,足以骗过这些普通人。
他的心神,并未过多关注外界的喧嚣,而是沉入体内,仔细体会着五品境界带来的全新感受。
虽然身体机能被药力压制到最低,气血运行近乎停滞,体温冰凉,但那凝练如汞浆的内力(气感)核心。
却在丹田深处缓缓流转,维系着那一点不灭的生机,并赋予他超乎寻常的敏锐“内视”能力。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身气血那沉重、凝练、近乎固化的状态,如同冰封的汞河,蕴含着磅礴的力量。
只待时机一到,便可轰然解冻,奔流不息。
他能“感知”到筋骨皮膜在药力和内力双重作用下的细微变化,变得更加坚韧,更能承受极致的压力与冲击。
这种对自身力量细致入微的感知和掌控,是突破五品后才真正拥有的能力。
心念微动,便能洞察体内细微秋毫。
这力量…… 他在心中默念,意识扫过那凝练如汞浆的气血。
凝而不散,重而不滞。若在平时,运转开来,足以在这小镇称雄,徒手裂石断铁轻而易举。
但随即,他的“感知”仿佛穿透了密室的地板,遥遥“望向”隔壁那间死寂的林家小院。
那丝非兰非麝、纯净缥缈、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异清香,似乎再次萦绕在他的灵觉之中。
……但在那带走林父林母的力量面前,恐怕依旧渺小如蚁。
一种深刻的凛然感浮现。那未知的手段,层次太高,远超他目前的认知和理解。
五品武者的力量,在那种力量面前,或许不堪一击。
世界很大,我必须走出去。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坚定。清河镇太小了,只是一个起点,或者说,一个需要逃离的漩涡。
郡城,乃至更广阔的世界,才有他追寻的答案和更强大的力量。
外面的嘈杂声将他从内视中拉回。
郎中似乎赶到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进入密室。
“让一让,让一让!老夫看看!”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密室内安静了片刻,只能听到赵铁柱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接着是郎中翻动眼皮、探听心跳呼吸、触摸颈脉的细微动静。
良久,郎中沉重地叹了口气:“脉息全无,身凉如冰,瞳散无光……节哀吧,铁柱小子。你师傅……这是旧疾突发,油尽灯枯了。走得……还算安详。”
“不……不可能!下午……下午师傅还好好的……还跟我说话……”赵铁柱哭喊着,难以接受。
“唉,这种陈年痼疾,最是凶险。说走就走,谁也预料不到。”
郎中安慰道,语气带着见惯生死的无奈,“准备后事吧。”
镇守府的人也来了,似乎是白天来过的那几个衙役。
“怎么回事?白天不是还好好的?”一个衙役的声音带着例行公事的询问。
赵铁柱和周围街坊七嘴八舌、带着悲伤和惊恐地解释着。
衙役进入密室简单查看了一下,显然也被那副“油尽灯枯”的凄惨死状所触动,没看出任何异常。
对于这样一个“久病缠身”的铁匠的突然死亡,他们并未起疑,只是记录了一下,嘱咐了几句“妥善安葬”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天,铁匠铺变成了灵堂。
林长生的“意识”一直保持着这种奇特的清醒状态,“旁观”着自己的丧事。
他“听”着赵铁柱悲痛欲绝的哭声,听着街坊四邻帮忙搭建灵堂、置办棺木的动静,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装入棺中。
他“听”到了镇守府那位师爷假惺惺的吊唁,听到了威远镖局陈五爷沉重的叹息和放下奠仪的声音。
也听到了更多关于他“操劳一生”、“命运多舛”的议论。
整个过程,他都以一种绝对的冷静“旁观”着。
心中并无波澜,只有一种超然的平静。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第三日清晨,是出殡下葬的日子。
敲锣打鼓声(简单的丧乐)、抬棺匠低沉的吆喝声、赵铁柱和几个帮忙的年轻伙计撕心裂肺的哭声、送葬队伍沉重的脚步声……
声音逐渐远去,朝着镇外乱葬岗的方向而去。
当所有的喧嚣彻底远离,铁匠铺重归死寂时——
棺材中,林长生那冰冷死寂的“尸体”,指尖极其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涣散的瞳孔深处,一丝锐利的神采开始迅速凝聚!
体内,那近乎停滞的、凝练如汞浆的内力(气感)瞬间被唤醒!
五品境界的强大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奔腾流转!
内力洪流所过之处,冰冷的肢体迅速恢复温度与知觉,微弱的心跳变得强劲有力,凝固的生机重新焕发!
“喀啦……”
一阵轻微的骨骼摩擦声从他体内传出。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一口悠长沉浊的气息,被他缓缓吐出。
假死状态,解除!
五品武者的强大体魄和精纯内力迅速自我调整,驱散了所有不适。
他微微动了动手脚,感受着棺木内的狭小空间和外面泥土的沉重压力。
是时候了。
他运转五品内力,双掌轻轻按在棺盖内侧,感受着木材的纹理和脆弱点。
内力微吐,沛然力道一放即收!
“嘭!”
一声沉闷的轻响,棺盖并未破裂,而是与棺体连接的榫卯处被精准震开!
他双掌向上微微一托,棺盖便滑向一旁,露出外面潮湿的泥土和昏暗的天光——已是傍晚时分。
他身形如游鱼般,悄无声息地从棺中坐起,继而一跃而出,轻盈地落在坟坑旁的草地上,落地无声。
夜色初降,残阳如血。
他站在自己刚刚破开的坟茔前,周身气血澎湃,五感通明,身上沾着的些许泥土丝毫无法掩盖他眼中重获新生的锐利光芒。
五品修为,做这等事,果然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