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繁星点缀。一辆线条流畅的魔导飞梭撕裂夜幕，以一种近乎嚣张的姿态，毫无减速地径直冲向灰烬城那高耸的城墙。
就在即将撞上的刹那，飞梭周身笼罩的那层近乎无形的隐匿结界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随即彻底消散。
一股带着格罗阿奇家族特有印记的气息，毫无保留地扩散开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城墙上值守的士兵们瞬间被惊动，警报尚未拉响，数道探照魔导器的强光便齐刷刷地打了过来，锁定了那辆疾驰而来的飞梭。
然而，当那些经验丰富的守城军官们感知到那股毫不掩饰的熟悉又强大的家族气息时，所有的紧张和戒备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们非但没有阻拦，反而纷纷立正，右手抚胸，向着飞梭的方向行以郑重的注目礼。
飞梭没有丝毫停留，引擎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就这么在无数道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堂而皇之地越过城墙，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降落在城中那座最为宏伟的伯爵城堡主建筑门前宽阔的广场上。
停下摩托飞梭，威廉下车。夜风拂过他略显凌乱的发丝，露出其下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深邃的异色瞳眸。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熟悉又略带一丝萧索的景象，轻轻吐出一口气。
家，终于到了。
几乎在他脚踩实地的那一刻，城堡那扇厚重的精铜大门便被从内推开。
两列穿着统一女仆裙装、动作整齐划一的女仆鱼贯而出，迅速分列道路两侧，微微躬身，迎接这位小主人。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笔挺管家服的白发老者，他步伐急促却不失沉稳地走到威廉面前，花白的眉毛紧紧拧着。
“少爷！您……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老管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担忧，甚至忘了先行礼。
“而且还如此……如此高调！这太危险了！”
威廉看着眼前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卡尔，脸上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他自然明白卡尔在担心什么。
“卡尔爷爷，放松点。”威廉语气轻松，甚至还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一下这位明显紧张过度的老人。
“我回自己家，难道还要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吗？”
卡尔管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但旋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所覆盖。
他任由威廉拥抱了一下，然后稍稍退后半步，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仿佛黑暗中潜伏着无数眼睛。
“少爷！您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卡尔的声音更急了。
“老爷和夫人不在，灰烬城的防御力量大不如前。您这样毫无遮掩地回来，邪神教会的那些疯子很容易就能捕捉到您的踪迹！他们会……”
他会毫不犹豫地用尽一切手段抓住您，以此来逼迫老爷和夫人现身啊！这句话，卡尔没有说出口，但眼神里的焦灼已经表达得清清楚楚。在他眼中，威廉终究还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威廉看着老管家脸上那真切无比的担忧，心中微微一暖，随即又是一叹。他理解卡尔的顾虑，但他早已不是半年前那个需要躲在父母羽翼下的少年了。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让卡尔感到陌生的沉稳和自信：“放心，卡尔爷爷，相信我。在灰烬城，没人能伤到我。”
这话语气平淡，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卡尔闻言，花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下意识地就以为这是少年人的逞强和不知天高地厚。
灰烬城如今只有一位七阶的圣阶强者常驻，仅凭现有的城防力量和家族护卫，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邪神教会处心积虑的袭击？
少爷还是太年轻，把问题想简单了。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该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尽快地将这位胆大包天的小祖宗再安全地送回奥古斯都王城去。
只有帝国心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威廉将老管家脸上那不信、无奈又焦灼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不再多言，而是上前一步，双手郑重地按在了卡尔略显消瘦的双肩上。
这个动作让老管家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威廉的视线。
直到此刻，卡尔才真正仔细地打量起半年未见的少爷。眼前的少年面容依旧清秀，但那双异色的眼瞳深处，却不再是往日那般偶尔流露的懒散或跳脱，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沉稳。
这种气质，卡尔只在那些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顶尖强者身上感受到过，甚至比他侍奉了一生的老爷给人的感觉，还要更加厚重。
威廉凝视着卡尔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老爷子，我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相信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略带狡黠的弧度：“而且，您觉得我能从王都那些强者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一路穿越小半个帝国回到这里，靠的只是运气吗？”
“我能安然无恙地回来，自然就有万全的把握安然无恙地离开。放心，我有分寸。”
这番话如同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卡尔心中大半的焦躁。他看着威廉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虚言和夸大，只有绝对的自信和掌控力。
是啊……少爷他，早已今非昔比了。自己似乎……真的有些杞人忧天了。
老管家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下来，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一些。
他不再多言，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是，老仆明白了。少爷一路劳顿，请先进屋休息吧。”
威廉这才松开手，脸上恢复了轻松的笑意，迈步向着城堡内走去。
卡尔立刻紧随其后，落后半个身位，姿态重新变回了那位一丝不苟、忠诚可靠的老管家。
走在熟悉的、铺着厚厚地毯的长廊上，威廉随口问道：“卡尔爷爷，这段时间灰烬城情况怎么样？还安稳吗？”
跟在身后的卡尔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也带着一丝无奈：“回少爷，城堡内目前只留下了一些绝对信得过的老人，其他仆从在老爷夫人离开后，已经陆续遣散了大半，以免人多眼杂。”
“至于灰烬城的防务和城卫军，掌控权依旧牢牢握在我们这些老部下手里。帝国方面派来的那位圣阶城主大人，并未对我们的内部事务进行任何干涉，只是负责整体的边境安全。”
威廉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奥古斯都帝国的皇帝是自己的莫德叔叔，对方派来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家的势力有什么变动。
两人一路无言，很快来到了威廉位于城堡高层的卧室门前。卡尔上前一步，为他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
房间内一尘不染，显然每日都有人精心打扫，一切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就在威廉准备走进房间时，卡尔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疑问：“少爷，您这次冒险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有什么是老仆能为您效劳的？”
威廉脚步顿住，转过身来。月光从走廊的窗户洒落，在他半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的表情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深邃莫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决断：“嗯，是要做一件事。一件必须回到灰烬城才能完成的事。”
他并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事，只是给了管家一个明确的信息：“事情一办完，我会立刻通过特殊方式离开，不会多做停留。所以，您真的不必担心我的安全会被邪神教会盯上。”
听到威廉早已规划好了退路，甚至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能够快速离开的“特殊方式”，卡尔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不再多问，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老仆明白了。少爷您好好休息，若有任何需要，随时摇铃即可。”
威廉点了点头，转身步入了卧室。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
老管家卡尔独自站在门外，静静地伫立了片刻。苍老的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充满感慨的轻叹。
少爷……真的长大了。而且，似乎已经成长到了他这个六阶武者都难以想象的高度。
他摇了摇头，将纷杂的思绪甩开，脸上重新恢复了属于格罗阿奇家族大管家的威严和沉稳，转身，迈着坚定而无声的步伐，融入了城堡幽深的长廊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