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或许是身边萦绕的雪松气息太让人安心，又或许是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得到了释放。她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身边的位置却空荡荡的，枕头和棉被平整得仿佛昨夜无人躺过。
她怔怔地看着那整齐的床铺，恍惚间，记忆突然被拉回到他们刚领证的那一晚。
那晚，她明明在恐惧中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护住，耳边还萦绕着他低沉的安抚，可第二天，当她醒来时，床铺也是这样平整得毫无痕迹，让她误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原来，那晚他真的回来过。
这份迟来的认知，像蜜糖一样在她心间缓缓化开。她抱着柔软的被子，将半张脸埋进去，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酸软而甜蜜的涟漪。
然而，这份甜蜜并没有持续太久——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伸手拿起一看，是王婶发来的信息。
【晨晨，我打算把馄饨店好好休整一下，装修队已经联系好了，这两天就能进场。你看你这两天可不可以抽个时间，过来看一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还有之前寄存在后院小仓库的那几个箱子，可能也需要找个地方搬走了。】
看着信息，舒晨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爬上心头。那间小小的馄饨店，承载着她和母亲太多艰难却温暖的记忆，是她青春岁月里最坚实的支点。
如今却要彻底失去它了。她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对未来感到一阵迷茫。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强打起精神，压下心头的低落，快速回复了对方一句：【好的。王婶，我今天就过去收拾。】
她以极快的速度洗漱、换衣服、下楼。衣服下楼时，经过餐厅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肖明函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袖口随意地挽着，手里拿着一台平板电脑专注地看着。晨光洒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
周叔站在他身后，首先看见她，立刻笑着招呼：“舒小姐，您醒了，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在厨房里温着，我马上让小张给你们端过来。”
肖明函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立即流露出暖意：“醒了？”
“嗯。”她脚步顿了顿，对他说：“你慢慢吃，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就不吃早餐了。”
他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什么事这么急？连早餐都来不及吃？”
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实话实说：“是馄饨店那边。王婶打算修整房子，装修队马上就要进场了，我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好，今天得过去收拾打包一下。”
他的眼神沉了沉，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再去收拾。”
“不了，”她说，“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很多，打包起来还挺费时间的。”
她话音刚落，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接口道：“一会我陪你去。”
“啊？”她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不行！你身体刚好，需要多休息，那些东西杂七杂八的，累到你怎么办？”
他放下平板，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甚至有点……耍无赖？“我不动手，我看着你弄就好。”
她顿时觉得满头的黑线。眼前这个一脸理所当然说要“看着你弄”的男人，真的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肖明函吗？怎么突然感觉……他，变得……这么粘人？像个生怕被主人丢在家里的忠犬，还是……爱偷懒的那种。
她试图讲道理：“可是……那很无聊的，而且全是灰尘……”
“没关系。”他打断她，已经站起身，“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你先吃点东西，我们马上出发。”他从容地往卧室走去，甚至顺手将她按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她面前，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她看着他那副“这事就这么定了”的表情，再看看旁边周叔那一副“先生说得对”的欣慰笑容，一时竟找不到理由再反驳。她只好乖乖地喝了一口牛奶，小声嘟囔了一句：“……随你便吧。”
心里那点因为要彻底告别馄饨店而产生的怅惘，似乎被肖明函这突如其来的“黏人”举动冲淡了不少，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肖明函很快换好了衣服，转回餐厅时，看着她低头喝粥时微微鼓起的脸颊，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当然不是真的无聊到要去“监督”她干活。他只是……单纯地想要陪着她而已。
推开馄饨店那扇老旧的木门，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
整洁光亮的柜台、落满油烟的旧炉子、母亲常坐的藤椅、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还有角落里那个她小时候用来写作业的小桌子，仿佛都还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她走到柜台后面，掀开盖在上面的透明垫子，将压在下面的一张旧照片给拿了出来。
那张照片已经有些褪色，边缘微微泛黄。照片里的她扎着羊角辫，穿着一条白色背带裙，怀里捧着一张小学毕业的荣誉证书，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身旁的父亲穿着蓝色工装，手掌搭在她的肩上，眉眼间满是自豪与慈爱。
她指尖轻轻抚过父亲的脸庞，眼眶不知不觉就热了起来。
“需要帮忙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肖明函站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手里拎着两个空纸箱，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担忧：“怎么哭了？”
她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泪水。她慌忙抬手擦拭，有些仓促地想把照片给藏起来，却又觉得是徒劳。
他将手中的纸箱放在地上，微微俯身，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从她湿润的眼眸移向她手中的那张旧照片，眼神软了几分。“想爸爸了吗？”他的声音很轻，温柔似水。
她的心口微微一颤，立即感受到一种被人爱怜着的感觉。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有一点，不过已经没事了！”
他这才放心地移开视线，环顾了一圈，问：“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收拾？”
“肖明函。”她看着他清晰深刻的眉眼，那句盘桓在心底许久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关于八年前，关于老城区附近那块土地的征收，当年的拆迁流程真的合规吗？你，和肖世集团，在这中间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