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雾气像活物般在盥洗室里蠕动，威尔的鞋子踩在碎裂的瓷砖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
窗外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威尔的动作，眼球振动，渴望这他下一步行动。
威尔的喉咙发紧，掌心渗出冷汗，那把匕首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
斯维亚托斯拉夫的灰色眼睛发出微弱的光，他望着威尔张了张嘴巴，可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思维的停滞让斯维亚托斯拉夫无法思考，难道事情真的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终于，他动了起来。
威尔手里抓着闪着冰冷光泽的匕首，一寸一寸地朝着斯维亚托斯拉夫的脸靠近，身体却止不住的发抖。
他流着眼泪，以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反过来求助似地望着斯维亚托斯拉夫。
这种慢节奏的动作显然使得背后之人不满起来。
虚空之上，水晶骰子掷地有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音。
说服大成功，12，12，12，11，10，9。
“你要背叛我们吗？威尔.史密斯!”叶凡和多莉的声音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朝着威尔压下来。
威尔心智动摇了一瞬，他望着斯维亚托斯拉夫的眼睛发直了，想要立马刺下去。
可是紧接着，他的大脑被某种物质无声覆盖保护了起来。
威尔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出来，遵循本能地转看向斯维亚托斯拉夫。
他哭泣似地对斯维亚托斯拉夫说道:“你想要说什么？”
斯维亚托斯拉夫的精神上的枷锁缓和了几分。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
接着，斯维亚托斯拉夫对着威尔缓慢地笑了起来，温柔得像是荒原上吹拂过一阵风，眼底是轻柔的安抚。
“春天的绿草会在漫长的冬天后长出来，干枯的荒草会消失不见，威尔，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他说道。
“复仇太沉重了，这份不属于你的罪孽，不应该用你宝贵的生命承担。”
威尔怔怔地望着斯维亚托斯拉夫，手一松，那刀尖再也不可能刺下去。
校园暴力是一个严肃的话题。
它在学生心智尚未成熟时萌发，极其容易产生从众心理霸凌个体的现象。
威尔认知到这不是他的错误，错的是那些高高在上，审判他人的人，是这些人心智有问题。
这些人才是怪物，才是恶魔!
而当这些恶魔被他们审判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也只有害怕和恐惧，仰着头如同一条狗般哭泣祈求着放过他们，他们还不想死。
可是……
威尔垂下头握紧了拳头，他的人生还很长啊。
多莉看出来威尔的犹豫。
她冷冷道:“如果按照以往规律发展，霸凌者正常升学，之后走进社会，步入正常的生活。”
“偶尔想起年少时期犯的错误，他们也只会扭头对朋友笑笑，感叹一句，那时候真是不懂事罢了。”
“而被欺凌者呢？他们余生都陷入那个被所有人低眼嘲笑的深深的泥潭里，往后的人生无论如何我们都被负面情绪拽进深渊，怀疑一切事物。”
“我们如何维持正常的生活?威尔?”多莉从地上将那把匕首捡了起来，阴沉沉地道:“我们只有把这些梦魇彻底解决了，才能继续走下去。”
“可是我想活着多莉!”威尔泪流满面地转过身来看向多莉。
他的眼睛里流着泪，哽咽道:“对不起，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我真的想活着，我不想把我的生命献祭给怪物。”
多莉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
就在这一秒，趁着多莉愣神时，斯维亚托斯拉夫猛的伸手抓住了威尔的手腕，撞开盥洗室的门，转身拉着他朝门外跑去。
“快走!”他喝道。
威尔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大步迈开步子跟着斯维亚托斯拉夫跑。
“这个背叛者!”多莉恨声道。
多莉眼底瞬间涌上浓烈的愤恨，她的头部化作带有口器的阴影怪物头，口器张开青黑色长舌恼怒地嘶嘶作响。
叶凡笑眯眯道:“他们跑了，我们赶紧追!”
多莉点点头，她的身躯整个怪物化，利爪刺入天花板的墙壁，几步冲上天花板，爬到教学楼外墙壁上，极快地跟上奔跑的两个人。
威尔没跑几步喉间溢上腥甜。
他满头大汗地跟着斯维亚托斯拉在几条走廊里来回绕路，“我们是跑不出这片浓雾的!我……我就是因为雾迷失方向才被……才被大家抓了!”
“跟紧就是了。”前面的人冷静道。
威尔心上闪过一丝疑虑，他想到: 嗯？这个声音，不像是斯维亚托斯拉夫先生的声音。
这时“斯维亚托斯拉夫”转过头来，威尔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那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威廉那张冷漠的面孔。
“威廉先生!”他惊呼道。
“您……您怎么会在这!”威尔惊恐地说道。
“想活的话，就闭嘴!”威廉训斥道。
威廉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追逐他们，化作怪物的多莉。
此时对方已经完全被威尔等人的行为激怒，死死咬住他们不放。
凄厉的风声撕裂空气灌入威尔的耳朵里，他拼命地往前奔跑，在那风声里还掺杂着多莉愤怒的嘶吼声。
完蛋了，肯定要被追上了!
威尔害怕地闭了闭眼，死死咬住牙齿往前不要命地跑，感觉人生一片黑暗，投降也是死，背叛也是死。
前方的威廉忽的脚步一停，一个紧急刹车把后方的威尔也逼停了脚步。
威尔惊恐地拉住威廉的衣摆，“威廉先生为什么不跑了!”
天台的风吹过威尔的头发，他愣了一下，看向前方几十米深渊般的楼下。
“前面是死路，跑不了了。”威廉冷静地说道。
威尔双手抱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什么!”
“威廉先生我以为你知道路……”
多莉此时已经赶了上来。
“你们当然跑不出去了，整个校园都被迷雾包围，这里可是我的领域!”多莉笑了起来。
“赶紧投降吧。”多莉脸上被挑衅的恼怒渐渐消失，转而涌上来的是自己重新掌控一切的成就感。
出乎意料的是，威廉并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多莉观察着他的脸，才发现换了个人，“你是谁？”
“投降?被逼入绝境的可不是我们，”威廉抬起头，手指扶了一下帽檐，“而是你。”
多莉脸色一变。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教学楼发生激烈的震动，整个世界白雾退散，自他们的脚下苍天巨树拔地而起，繁茂的绿叶覆盖了天空，遮挡了天空璀璨的星辰。
多莉眼睛瞪得如同铜钟，惊恐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什么你的领域?”威廉张开手臂如同展翅的飞马，优雅地说道，“这可是我的领域。”
多莉想逃，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腕忽然传来扯动感。
她举起双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黑线缠绕住了自己的手臂。
那黑色线条从四个方向传来。
巨树背后缓慢走出四道人影，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扯着黑线的一端。
冷静果决的巴西女战士瓦伦蒂娜。
富有怜悯心的斯拉夫人斯维亚托斯拉夫。
燃烧不灭的霉国突击手布莱克。
心智坚固如钢铁的华国潜伏者叶凡。
“叶凡!你不是已经心智被我们突破了吗？这不可能，我的精神控制怎么可能失去效果。”多莉望向最不可能的叶凡，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威廉微微一笑:“精神的催眠的确很难抵抗，除非她拥有阴影的隔绝。你以为我们进来之前没有做好准备吗？”
多莉失去了全部的表情，抱头喃喃道:“怪不得，你们精神催眠进度这么慢，操控你们会这么麻烦。”
白雾中的幽灵眼睛是第一层感染。
怪物的尸体异常是第二层感染。
让异能者们产生同情心，降低对怪物的警戒度，从而产生同化心理。
储物柜和楼梯间都是进一步同化。
监控室的那些幸存者早就死亡，尸体都被扔到现实里去了。与异能者们对话的是一具具怪物尸体。
只不过是催眠下异能者们将怪物误以为是人类罢了。
反正联系现实的仪器在叶凡手里掌握着，所以叶凡才会第一个迷失在雾里。
幸存者的话语是第三层感染。
第四层感染就是分头行动。
哪怕威廉没有主动提及，叶凡也会被“控制”说出提议。
但是，如果这层层圈套从头到尾都被人看穿呢？
叶凡揉了揉脸颊肉，面无表情道:“一直笑很难装的好吗？”
叶凡的确被控制了一段小会，但是见面时威廉的阴影无声息保护了她的意识海使得她清醒过来。
叶凡索性将计就计，装着傻配合新领主的谋划，直到双方人马汇合后，才敢扯动黑线提醒威廉。
而多莉的确控制怪物杀死了异能者们，不过砍下的是蓝月领主黑线替换的影子傀儡的头。
威廉抬起十指，纤长的白色手指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细线，连接着这整个领域世界，以及世界中心的猎物——多莉。
他深沉黑色眼眸眸光偏转，裸露出怪物般的愉悦，这是作为阴谋家筹划的计谋算计得逞的喜悦。
多莉尝试突破这些黑线，不料却越收越紧，禁锢着她的身体。
她绝望地抬起头，伸长了脖颈去看头顶的天空，进入眼帘的却是层层叠叠的碧绿树叶。
紧接着黑线刺入她的心口上方，偏离了心脏。
威廉没有选择直接杀死多莉。
意识的陨灭对于人类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更何况，多莉是真正的无辜者。
她不过是灵感过高，被紫月领主选中的倒霉蛋宿体。
蓝月领主一边想着，一边嘲讽着自己短短几个小时的人类体验生活，居然也有了多余的同情心。
紫色灵性附着在黑色丝线上，穿过蓝月领主的手腕，进入虚空飘向世界的另一端。
瓦伦蒂娜不解地问道:“这些灵性会去哪里？”
威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去我的主人那里。”
——
鹰国，伦敦雨夜。
伦敦这座城市被雨水模糊了轮廓，街道潮湿而迷蒙，凌晨时分的市区失去了灯光点缀，更显得沉静。
“多莉”从公寓里走出来眺望远方，远处塔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她的手里拎着一只带血的铁锤，血液滴答在地上与雨水混淆在一起。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街道上没有行人，就连路过车辆也是匆匆驶过“多莉”的眼前。
祂搜罗了一下宿主的记忆，发现可以伸出手招呼过往车辆，搭乘车辆就能回到温暖舒适的人类的家。
但当祂伸出手时，却没有一辆车为祂而停下。
雨中祂执拗地维持着那个姿势，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辆车身漆黑的出租车划过雨水停留在祂的面前。
望着眼前的封闭车辆，祂皱着眉思索了一下，在脑子里搜索着如何进入车。
思索时，车的驾驶座被打开，一把黑色的伞从雨幕中被撑开，雨水划过伞面丝涟落地。
那个人从驾驶座里钻出来，站在银色雨幕中，背后的英伦建筑沦为了她的背景板。
“小姐，需要出租车服务吗？”她撑着伞站在车前。
紫月领主点了点头。
于是那个人撑着伞便大步朝祂迈过来。
伞面微微倾斜至祂的方向，雨水也滑落这一边，黑色伞面下是一双浓郁的黑色化不开的眼眸。
祂好奇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滑过。
进入人类世界以来，祂还从来没见过谁的眼睛瞳色这么黑。
雨伞向紫月领主倾斜，自然而然的雨水打湿了她黑色的发梢，聚成水珠自发丝滚落。
水珠落在她的脸上，滑过瘦削的下巴，坠进敞开的衣领里，洇湿一片。
“请上车吧。”她轻声说道。
紫月领主望着对方的眼眸，仿佛对方的眼睛有一种别样的魔力，能将人完全吸入她那深沉的漩涡当中。
明明祂才是掌握精神领域的领主……
车门关闭。
重叶哼着不成样的小调，走回驾驶座，关门系好安全带后，手放在了方向盘上。
重叶踩下离合，放下手刹，再踩下油门，车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这时车发动了。
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外面的雨滴敲打着窗，无数光影掠过她面无表情的脸庞。
此时此刻，重叶正搭乘着她的猎物进入自己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