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马谡，字幼常。襄阳宜城马氏，说起来也是名门之后，先祖伏波将军马援的荣光，偶尔还会在族老们的叹息中被提及。我们家这一代，兄弟五人，号称“马氏五常”，听着挺唬人，可在我看来，家里除了我，就没几个“正常”人。
作为家中的幼弟，我从小就被捧在手心。但这手心捧得，有点硌得慌。
大哥马阜，性情那叫一个“憨厚”！明明家里良田千顷，仆从如云，他却偏偏喜欢往田里跑，整天不是拨弄禾苗就是拨拉算盘，嘴里念念叨叨什么“亩产”、“肥力”。好吧，我承认，我家很有钱，但大哥这爱好，实在不符合我们士族的身份。
二哥马赓，标准的书袋子一个。满屋子都是经学典籍，开口闭口就是圣人之言，最喜欢板着脸训人，尤其是我。仿佛我多笑一声，都是对先贤的大不敬。
老三马勇，唉，提起来我就头皮发麻。彻头彻尾的武夫！据说习得了先祖马援的一点枪法皮毛，就整日舞刀弄枪，精力过剩。他最可恶的就是喜欢把我拎起来，举得老高！我都恐高了啊！ 哎，好吧，也许我不该在他练武时偷偷用弹弓打他心爱的枪缨……算了，竖子不足与谋！
四哥马良，就比我大几岁，眉角有撮白毛，怪好看的。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趁他读书入神时，猛地拔他一根白毛！就喜欢看他从典籍中惊醒，捂着眉毛，一脸无奈又不好跟我这幼弟发作的样子。“小弟！休得胡闹！”
至于我马谡，那可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家学渊博！我热爱读书，经史子集，涉猎颇广。武术嘛？哼哼，街坊邻里、学院里的小伙伴们，哪个没被我“切磋”得抱头鼠窜？小庞（庞涣）、小蒯（蒯祺）、小黄（黄什么来着）都是小蔡（蔡氏），皆非我敌手。但我马谡岂是老三那等粗鄙武夫可比？我的志向，在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要学便学那万人敌的兵法韬略！
建安六年，那年我十一岁。我隐约记得，家里气氛有些微妙。几位兄长聚在一起，眉头紧锁。我躲在屏风后面，听他们压着声音议论。
“北面来了个刘皇叔，投奔刘荆州，听闻仁义无双，是位明主，只是……势力未免太弱小了……”
“刘景升（刘表）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只求自保荆襄。”
“北面曹操，虽言‘唯才是举’，然其性多疑，且与吾等士族门第理念多有不合……”
他们争论半天，无非就是：瞧得上我们的（刘表），我们看不上他的保守；我们有点兴趣的（刘备），人家势力太小前途未卜；势力大的（曹操），又觉得不是一路人。
我听得直打哈欠，忍不住冷笑出声。
几位兄长齐刷刷看向屏风。大哥马阜温和地问道：“幼常，你躲在那里作甚？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从屏风后转出来，看着几位愁眉苦脸的兄长，嗤笑道：“选？小孩子才做选择！”
我双手一摊：“我还这么小，选什么选？”
老三马勇那蒲扇般的大手不怀好意地向我伸来，似乎又想拎我。但大哥、二哥和四哥却若有所思，没有再言语。
后来，我断断续续听兄长们说，刘备的儿子刘封千里寻父来了。我当时就很奇怪：嗯？刘备自己跑路都不带着儿子？这是亲生的么？真是个可怜的娃！
十四岁那年，听说刘封那小子想拜名满荆襄的水镜先生司马徽为师。我当时就在水镜书院求学，闻听此事，心里老大不乐意：嘿！什么档次？也想拜入先生门下？我在书院苦读，也只是一名普通学子，他刘封凭什么想成为先生的亲传弟子？在荆州，年轻一辈里，我就只服诸葛亮一个。那人身长八尺，容貌甚伟，关键是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治国安邦，兵法战策，无一不精！哎，是太精了，精得让人有点无力。至于那个塌鼻子小庞，哼，也就那样吧。呃，好吧，人还是要谦虚点。
可结果，刘封那小子居然真被水镜先生收为关门弟子了！更让我纳闷的是，他第一次在书院见到我，看我的眼神就有点……奇怪？说不上来，不是恶意，但也绝不仅仅是好奇。
过了段时间，我们这些荆州世家子弟受邀去州牧府参加宴会。席间，刘封那小子为了给他那个当时还寄人篱下的老爹正名，当场作了一首《侠客行》，说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最后还拔高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把在场的老三马勇给激动坏了，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跟着去行侠仗义。我在一旁冷眼旁观：哼，说得天花乱坠，不还是武夫那一套么？
十六岁那年，一个更让我吃惊的消息传来：刘封竟然当了邾县县长！我第一反应是：他凭什么？就凭他有个汉室宗亲的老爹？哼！谁不知道邾县那边靠近江东，龙蛇混杂，前一任县长就是被孙权那边的人给杀掉的！我私下里还嘀咕：以后怕是见不到这小子了，可惜了，还没好好“切磋”过。
果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很少再见到他了，仿佛消失在那个危险的边境小县。
但渐渐地，关于他的传闻又多了起来。听说他帮助黄祖打退了孙权的进攻；又听说他跟着刘琦公子南下长沙，经营荆南；更让我无语的是，我家那个武夫老三马勇，竟然也偷偷跑去投靠了他！再后来，听说他们居然真在荆南打下了一片基业。大哥马阜后来也被他“请”了过去，美其名曰研究如何提高亩产。我心里颇不以为然：荆南？那不就是一片没开发的穷山恶水么？请我我都不乐意去！
十八岁那年，荆州的气氛骤然紧张。刘表病重，曹操大军南下风声鹤唳，蔡瑁、蒯越等人上蹿下跳。家里几位兄长严令我待在家中，好生学文习武，不得随意出门。连远在荆南的老三也特意来信，说家里几个兄弟就我还有点武艺傍身，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家里。我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却升起一股责任感：果然，这个家没我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