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玄天宗内起争执，是否再追难定夺
玄天宗，主峰之巅，无涯殿。
此殿以万年寒铁为梁，墨玉为砖，终年笼罩在稀薄的云雾之中，殿内不燃烛火，只凭殿心一颗硕大的“定神珠”散发着清冷而恒久的光辉。光芒所及，万物纤毫毕现，却无半分暖意。
玄天宗宗主玄清子，正盘坐于殿中央的白玉蒲团上。他须发皆白，面容却如中年，一袭月白道袍，无风自鼓，周身灵气流转，与整座大殿的气息融为一体。
他闭着双眼，神识却早已跨越万里，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牢牢锁定着远方一道微弱却独特的气息。那是青丘狐妖的气息，是他追踪数月的目标。只要这气息不灭，无论那小东西逃到天涯海角，都不过是他网中的一只飞虫。
然而，就在这一瞬，那根连接着他神识的、若有若无的丝线，毫无征兆地，断了。
不是被强力斩断，也不是慢慢消散，而是……凭空消失了。就好像那只飞虫，突然变成了一粒尘埃，彻底融入了天地之间，再也无法分辨。
玄清子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泛起了剧烈的波澜。他抬起手，掐指飞速推演，天机却是一片混沌，仿佛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
“藏息之宝……还是高阶的阵法遮蔽？”他喃喃自语，声音在大殿中激起空旷的回响，“千机楼……好一个千机楼！”
他缓缓起身，宽大的袖袍在清冷的光辉下划过一道弧线。
“来人。”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法则，穿透了殿门，传遍了整座主峰。
片刻之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入无涯殿。走在前面的是执法长老贺天，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行走间虎虎生风，眉宇间带着一股煞气。跟在他身后的，是传功长老刘长风，身形偏瘦，步履沉稳，眼神平和，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宁。
“宗主。”二人躬身行礼。
“陆万里的魂灯，如何了？”玄清子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他们，声音听不出喜怒。
贺天上前一步，沉声回道：“回宗主，陆长老的魂灯，忽明忽暗，状若风中残烛，显然是被人重创后以秘法囚禁，性命尚在，但……处境堪忧。”
黑风山之事，早已传回宗门。派去夺取“锁狐草”的精英弟子全军覆没，连带队的陆万里长老也一并失陷，玄天宗上下震动。
“千机楼，好大的手笔。”玄清子转过身，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刚刚，那只小狐妖的气息，也消失了。”
此言一出，贺天与刘长风脸色皆是一变。
“消失了？”贺天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急躁，“怎么会？宗主您的‘千里牵机引’从未失手过！”
“是千机楼的手段。”玄清子淡淡道，“他们给了那小狐狸一件顶级的藏息法宝。”
“欺人太甚！”贺天勃然大怒，殿内的空气都因他的怒火而变得灼热了几分，“宗主！魔主、剑尊，如今又多了个藏头露尾的千机楼主！这三方势力接二连三地护着那只小狐妖，分明是在挑衅我玄天宗的威严！依我之见，应当即刻增派人手，哪怕是将南境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小畜生给揪出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护得了一时，还能护得了一世？”
他越说越是激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亲自带人杀下山去。
一旁的刘长风听着，始终沉默不语，直到贺天话音落下，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贺长老，然后呢？”
贺天一愣：“什么然后？”
“揪出那只小狐妖之后呢？”刘长风看着他，目光平静，“是再引来一次魔主临世，将我宗弟子化为飞灰？还是再请出那位白衣剑尊，用一道剑符封锁山门？又或者，让那神秘的千机楼主，将我宗所有在外历练的弟子和长老，都像陆长老一样，一一‘请’去做客？”
他每问一句，贺天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刘长风的语气依旧平缓：“魔主是什么样的存在，你我心知肚明。那位剑尊的实力，更是一剑便破了宗主的‘玄天大手印’，深不可测。至于千机楼……富可敌国，情报网遍布三界，他们的暗卫能悄无声息地拿下陆长老，就能悄无声息地拿下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贺长老，你确定，我们要为了区区一只来历不明的狐妖，同时与这三尊庞然大物为敌吗？”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贺天的怒火上。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句有力的话来。
是啊，那可是魔主，是剑尊，是千机楼主！
任何一个，都不是玄天宗能轻易招惹的。以往他们高高在上，与玄天宗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他们却因为同一只小狐狸，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
这其中的诡异，让每一个知情者都感到心底发寒。
“可……可那小狐妖关系到青丘秘藏，甚至可能与传说中的‘九尾心核’有关！”贺天不甘心地争辩道，“这等天大的机缘，难道就因为一点风险，我们就要拱手相让？”
“一点风险？”刘长风苦笑一声，“贺师兄，这已经不是风险了，这是足以让我玄天宗万劫不复的漩涡！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三位顶天的大人物，会同时对一只小狐狸另眼相看？这里面，水太深了！”
他顿了顿，转向玄清子，深深一揖：“宗主，长风以为，追杀狐妖一事，应当暂缓。我宗眼下最该做的，是查！查清楚那狐妖的真正来历，查清楚那三位为何要护着她。在一切都未明朗之前，不宜再轻举妄动，以免引来灭门之祸！”
“懦夫之见！”贺天怒斥，“查？怎么查？唯一的线索都断了！依我看，就是因为那小畜生身怀重宝，才引得各方觊觎！我们若是不争，才是白白错失良机！宗主，不能再等了！迟则生变！”
“愚蠢！你这是要将宗门拖入万丈深渊！”
“你才是在动摇我宗门道心！”
两人在空旷的大殿中争执起来，一个主张雷霆出击，一个主张明哲保身，谁也说服不了谁。
玄清子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古朴的玉戒。
贺天的激进，他懂。九尾心核的诱惑，足以让任何一个修士疯狂。若能得之，他玄清子或许就能打破桎梏，窥得那传说中的化神之境，带领玄天宗成为真正的三界第一宗门。
可刘长风的担忧，他也明白。魔主、剑尊、千机楼主，这三座大山，任何一座都足以压得玄天宗喘不过气来。宗门传承万年，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进，是悬崖峭壁，一步踏错，粉身碎骨。
退，是海市蜃楼，眼看着天大的机缘从指缝溜走，心有不甘。
许久，殿内的争吵声渐渐平息，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高坐之上的宗主，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
玄清子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扫过二人，最终开口道：“追杀，暂停。”
刘长风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
贺天则是脸色一白，急道：“宗主！”
“但，”玄清子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调查，要用十倍的力度进行。”
贺天猛地抬起头。
“既然明着来，会引来那些存在的干预，那我们就转入暗处。”玄清子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贺天，你即刻调动宗门所有暗子，给我查！从那只狐妖身边的人查起，那个叫沈清辞的丹修，他的师承、来历、过往，我要知道他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
“刘长风，”他又看向另一位长老，“你负责整理所有关于魔主、剑尊以及千机楼主的卷宗。我需要知道他们近百年来的所有动向，哪怕是只言片语的传闻，都不能放过。我要找出他们三人之间，以及他们与青丘之间的关联。”
这番安排，既安抚了刘长风的谨慎，也给了贺天新的方向。
从正面强攻，转为侧翼渗透。
“弟子遵命！”二人齐声应道。
“记住，”玄清子站起身，走到大殿边缘，负手望着殿外翻涌的云海，“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由三位顶级强者构建起来的同盟。所以，从现在起，收起你们所有的傲慢。我们要像潜伏在黑暗中的猎人，耐心，且致命。”
贺天与刘长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无涯殿。
空旷的大殿，再次只剩下玄清子一人。
他站在殿前，任由山巅的罡风吹动他雪白的须发。他脸上的表情，在云雾的聚散间，显得晦暗不明。
“同盟？”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峭，“或许吧……但你们当真以为，自己是棋手吗？”
他转身，走回大殿深处。在宗主宝座之后，是一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玉璧。玄清子伸出手，掌心按在玉璧之上，灵力以一种诡异的频率注入。
玉璧表面，水波般荡漾开来，原本光滑的镜面，竟缓缓浮现出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旋涡。旋涡之中，隐约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挣扎、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玄清子对着那片黑暗，恭敬地垂下了头，声音里再无半分一宗之主的威严，只剩下绝对的服从。
“主人，计划受阻。”
“那只九尾狐裔，身边出现了变数。永夜魔主、白衣剑尊、千机楼主……都插手了。我怀疑，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黑暗的旋涡静止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紧接着，一道非男非女、仿佛由无数怨魂的嘶吼扭曲而成的声音，从旋涡深处传来，直接响彻在玄清子的脑海里：
“无妨……”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与邪异。
“棋子……多一些，才更有趣。”
“继续你的计划。记住，无论代价为何……”
“……九尾，必须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