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望飞信誓旦旦地立下赌约，话音刚落，上课预备铃声便清脆地响彻了整个教学楼，如同一声号令，催促着学生们各就各位。
三人立刻收敛了闲聊的心思，各自在座位上坐正，摆出准备考试的姿态。然而，高望飞显然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哪怕离正式开考只剩十分钟，他也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身体微微后仰，用胳膊肘不着痕迹地、一下下地轻轻敲击着苏轻语桌子的侧边木板，发出“叩、叩”的细微声响，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苏轻语正低头整理笔袋，感到桌子的轻微震动，便抬起头，略带疑惑地望向噪音来源——高望飞那张写满“我有话说”的脸。
高望飞见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立刻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老大，你今天开那车可真太帅了！我一进校门就听说了，布加迪啊！简直闪瞎我的钛合金狗眼！”他先是一通夸张的吹捧，然后话锋一转，进入正题，“老大，能跟你商量个事儿不？”
苏轻语微微挑眉，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是…那啥…”高望飞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里充满了渴望，“老大，你看你现在都开上几千万的座驾了，档次直接起飞！那…等你之前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就是那辆458，闲置下来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借给我开开？”他生怕被拒绝，急忙补充道，“我不白开！我租！我付租金！怎么样，老大？考虑一下呗？”他说完，睁大眼睛，努力做出最真诚、最期盼的表情，眼巴巴地望着苏轻语。
苏轻语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换车不是因为喜新厌旧，是因为原来那辆车暂时给我的助理咸一泽代步用了，所以才开了这辆出来。”
高望飞一听，脸上的期盼瞬间垮掉，明亮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写满了巨大的失望。他像一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悻悻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把头扭了回去，背影都透着一股失落。
苏轻语看着他这迅速变化的情绪和毫不掩饰的失望，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和不解。她伸出右手食指，在高望飞的后背上轻轻戳了戳。
高望飞无精打采地回过头。
苏轻语看着他，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非要开我的车？就算你驾照考下来，你父亲不给你买车，你也可以去正规的租车公司租车开。你租我的车，和去店里租车，有什么本质区别吗？还省得欠人情。”
高望飞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郁闷：“我爸不让啊！他老人家说了，让我先老老实实把驾照拿到手，车嘛，等以后长大成人、稳定了自然会有的。现在租车就是浪费钱，纯属瞎折腾！还说有那租车的钱，不如攒下来以后当买车的首付！”他模仿着父亲的口吻，惟妙惟肖。
苏轻语听得一头雾水，头上仿佛冒出一个无形的问号：“你父亲不让你租车，是怕你浪费钱和不安全。那我问你，就算我念交情，不收你钱，你心里能过意得去，好意思白开吗？”
高望飞立刻摇头：“那肯定不能！我高望飞虽然爱占点小便宜，但也不是那种人！”
“那就是了。”苏轻语分析道，“所以最终你还是要付我租金。那我给你打个折，租金比市场价便宜很多，但这本质上不还是租车行为吗？你觉得你父亲知道了，会同意？他会因为车主是我，就破例允许你租车了？”
高望飞挠了挠头，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这个…要是直接这么说，我爸心里肯定还是不同意。但碍于你的面子，他最后大概率会勉强点头。但他会觉得又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心里会不痛快。就算我最后开上车了，他估计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觉得我是在利用你的关系给他施加压力。”
听到这里，苏轻语更困惑了：“那你刚才还向我提出租车？你这逻辑不是自相矛盾吗？”
“哎呀老大！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一时没转过弯来呢？”高望飞一拍大腿，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咱们得转换一下思维！你可以‘配合’我一下嘛！”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密谋什么大事：“我可以这样跟我爸说：就说老大你最近手头特别紧，有点缺钱，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向顾总要。于是你就主动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兴趣租你的车开，租金可以给个友情价，特别便宜。然后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样我回家跟我爸一说，他肯定会同意！”
高望飞越说越兴奋：“我爸那人，最讲求人情往来，最不喜欢单方面占人便宜。他觉得朋友之间就该有来有回。他现在一直觉得我们家欠你一个大人情（指苏轻语允许高家参与项目），正愁找不到机会还呢！我这么一说，他不但会同意，可能还会觉得是帮了你一个忙，甚至可能会叮嘱我，‘人家苏小姐有困难，租金还可以再给高点，别让人家吃亏’！这样，他心里也踏实了，我也能开车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轻语听完这番长篇大论，总算彻底明白了。搞了半天，高望飞这是要巧妙地“消费”她的人情和“困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同时还能安抚他那位讲究“人情对等”的父亲。
她刚想开口，高望飞却又抢先一步，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讪讪和诚恳，语气也低落下来：“老大，我知道我这样想有点…有点不地道，你肯定觉得我这人特鸡贼，人品有问题了吧？但我也是被我爸给逼得没办法了！他对我那真是抠门到家了，这也不让买，那也不让碰，我真是被他抠出心理阴影了！这才不得已把老大你‘搬’出来当挡箭牌…老大，你千万千万别把咱俩这对话告诉我爸，不然他非得趁你不注意，把我腿给打折不可！你别看我这么大了，他揍起我来还跟小时候一样，毫不手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赌咒发誓的意味：“老大，你放心！这次就算我…我‘消费’了你一点点人情，你对我的好，我高望飞绝对记一辈子！以后只要你有事，无论大小，只要一句话，我绝对二话不说，立马赶到！真的！我虽然现在没啥大本事，但这份心，绝对是真的！”
苏轻语看着他前后反差巨大的表演和最后那近乎真挚的承诺，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看你平时一副没心没肺、挺直爽的样子，没想到肚子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九九。本来听你前面那些，我都想直接拒绝你了。”她话锋一转，目光带着一丝审视，“但你后面这些话，听着倒有几分真心。我问你，你最后说的那些，可是真的？不是临时编出来糊弄我的？”
高望飞立刻挺直腰板，表情无比严肃，举起三根手指：“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老大，我发誓！”
苏轻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自权衡。对她而言，再弄一辆同款的法拉利（哪怕是二手）给高望飞临时开开，并非难事。她沉吟片刻，终于松口：“好吧。你想租我的车开，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高望飞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紧紧盯着她。
“你现在首要任务，是安心把驾照稳稳当当地考到手。”苏轻语不紧不慢地说，“等咸一泽那边用完车，车子空出来了，我自然会通知你。到时候，可以租给你开一段时间。”
“真的吗？！老大！你说真的？！”高望飞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好奇地回头张望。
苏轻语微微颔首，语气肯定：“真的。”
“谢谢老大！老大你太好了！你简直就是我永远的偶像！YYdS！”高望飞兴奋得语无伦次，差点就要手舞足蹈。
苏轻语看着他这兴奋劲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还想再叮嘱他几句关于安全驾驶的话。然而，就在这时——
“叮铃铃——！”
正式开考的铃声骤然响起，清脆而不容置疑，瞬间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苏轻语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冲高望飞做了一个“专心考试”的口型。
高望飞也立刻收敛了笑容，迅速转过身，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只是嘴角那压抑不住的上翘弧度，暴露了他内心的狂喜。
监考老师夏红英踩着铃声的尾音，面色严肃地走进了教室。她一手拿着密封的试卷袋，一手提着一个老式的录音机。她走到讲台中央，将东西放下。
铃声结束后，教室里鸦雀无声。夏红英拿起密封袋，当众仔细检查封条完好，然后撕开，从里面取出一叠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试卷。她走下讲台，开始按列分发试卷。
当她走到苏轻语这一排，将试卷放在苏轻语桌上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苏轻语平静的侧脸，不知为何，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她迅速移开目光，继续向下一位同学分发试卷。
试卷全部发完后，夏红英回到讲台，用一贯冷静的语调宣布：“同学们，先填写班级、姓名、准考证号。填写完毕後，放下笔，现在不允许答题，只能浏览试卷。五分钟後，听力考试开始。”
趁着这五分钟的间隙，她熟练地将录音机的电源线插好，然后从试卷袋里取出专用的听力磁带，放入卡槽。
五分钟一到，铃声再次响起。
铃声刚落，夏红英便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顿时，标准而清晰的英语对话从录音机里流淌出来，回荡在安静的教室里。同学们立刻屏息凝神，低头看向试卷上的听力题目，捕捉着关键词，迅速做出判断。
苏轻语听力极佳，几乎是题干念完，答案就已了然于胸，她流畅地勾选着选项，速度飞快。
第一遍听力播放结束。按照惯例，中间会有几分钟的停顿，然后播放第二遍。
利用这个间隙，苏轻语抬头瞥了一眼斜前方的高望飞。让她略感惊讶的是，这位着名的“睡神”此刻竟然没有趴下，反而坐得笔直，一手托腮，眉头微蹙，手指点着试卷上某个单词，似乎在努力回忆刚才听到的发音，模样看上去居然有几分难得的认真。
“难道…他今天真要创造奇迹？我这顿饭真要请了？”苏轻语心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收敛心神，继续投入到后面的题型中。
很快，第二遍听力开始播放。此时，班里大部分同学已经做完了听力部分，开始攻克后面的阅读和完形填空了。只有少数几种人还在专注地听第二遍：一种是第一遍没听清，需要二次确认的；另一种是极其遵守考试规则，坚持听完两遍才动笔的；还有一种，就是像高望飞这样，第一遍基本靠猜，指望第二遍能“蒙”对更多的。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遍听力放了还不到十分钟，苏轻语眼角的余光就瞥见，高望飞那挺直的脊背缓缓弯了下去，最终“噗通”一声，整颗脑袋彻底埋在了臂弯里，恢复了那标志性的“鸵鸟”睡姿。
原来，第一遍听力时，他还能勉强靠着“听到什么音就选哪个看起来像的选项”的玄学大法连蒙带猜。到了第二遍，他发现大部分题目依然如同天书，纯靠蒙答案又实在太无聊，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再次袭来。在“坚持装样子”和“舒服睡大觉”之间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毫无悬念地再次向周公投降了。
苏轻语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早已料到的笑意。
坐在另一侧的鲁紫茗似乎也听到了这熟悉的“倒地”声，好奇地回过头张望。当她看到高望飞那熟悉的睡姿时，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恰好与苏轻语望过来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看来，她们和高望飞的那场赌约，胜负已分。笑过之后，心底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对高望飞的无奈和惋惜——这家伙，对学习的动力，真是比露水还短暂啊！
考场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录音机里流淌出的、对某些人来说已是背景音乐的英语对话。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学生们或专注、或苦恼、或…酣睡的侧脸。